鬧了半天,原來是這件事。不錯,考慮問題要從大局出發(fā),可是光從大局出發(fā),工人的就業(yè)問題誰給解決?下崗工人的“兩險”誰交?工廠的地都賣了,卻拿不到錢,企業(yè)怎么發(fā)展?照顧世紀集團,可以??墒鞘兰o集團為什么不照顧我們?有來有往,禮尚往來,來而不往非禮也。不能光叫我們吃虧吃虧再吃虧,市場經(jīng)濟嘛,這不公平。你不能為了外來人發(fā)財,就讓我們餓死!張國興心里這樣想,嘴上沒有說。
“市長,你的意見呢?”張國興為難地問。
“你們都是政府的企業(yè),手心手背都是肉,挖哪塊我都心痛?!毕驏|說,“如果官司打到底,只能是兩敗俱傷。國興同志,考慮問題不能僅從企業(yè)的角度,還要有全市的高度。我的意見是撤訴!而且是抓緊時間撤訴!”
“向市長,”張國興爭辯說,“工人們對世紀集團不履行合同有意見?!?/p>
“有什么意見?”向東不高興地看著張國興說,“不就是影響了你們的小集體利益?我不是說了嘛,要從發(fā)展的角度處理問題,一切為了發(fā)展,發(fā)展才是硬道理。你再考慮一下,盡快拿出意見,好好做做工人的工作,尤其是你自己的工作!你是個黨員吧,你要從黨性的高度來考慮這個問題。再說了,就是撤了訴,政府能對你們?nèi)鍪植还軉幔俊?/p>
張國興沒有說話。說什么?想說的,不讓說,說了也沒用!不如不說,沉默就是反對。
向東繼續(xù)說:“我讓你來,就是這事。你再掂量掂量,但是,不管你怎么掂量,撤訴的事不能猶豫!政府的意見,你執(zhí)行也得執(zhí)行,不執(zhí)行也得執(zhí)行。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意見,這是市長辦公會商定下來的意見。你看你能不能辦好這件事?”
張國興還不明白他的意思,辦不好,就此“畢業(yè)”!
張國興無可奈何地站了起來說:“好吧,我盡力去做工作?!?/p>
“這樣才對!”向東走過去,拍拍張國興的肩膀說,“我相信你,撤訴要快!”
張國興一肚子煩惱地離開市政府。他這個廠長到底聽誰的?聽向東的?太不合理!他明明包庇世紀集團,欺壓咱們窮工人,卻說什么“全局角度”?!叭纸嵌取本驮搰S倒霉?不聽吧,人家有權,你不執(zhí)行,人家可以找一個聽話的人來當廠長。廠長當不當?shù)挂矡o所謂,可是離開廠長這個位子,誰來為工人說話?
張國興一路嘟嘟囔囊地走著,正碰上李大柱。
“國興哥上哪兒去?”李大柱嗓門大,把張國興嚇了一跳。
“我回家,你干什么?”
“別提了,我跟你弟妹爭了幾句,氣得打了她一巴掌,她又哭又喊,鬧得我心煩,我就跑出來了?!崩畲笾t著臉說,“走走,咱哥倆喝酒去?!?/p>
“弟妹做個小生意也不容易,風里來雨里去的,多辛苦,你打她干什么!”張國興責怪說。
“也不為個什么事,就是孩子上學要錢,廠里這么長時間沒發(fā)工資了,我哪有錢。叫她從生意本錢里抽一點出來,她嘀嘀咕咕的,說我在廠里光干活不拿錢,瞎混。你說我能不氣嗎?”
綠谷茶酒樓,面積不大,但裝飾得很簡潔,古樸??腿瞬簧?,生意頗紅火。老板冷靜是個年輕女人,國鼎廠的下崗職工。她看張國興和李大柱來了,非常高興,忙招呼著,安排在一個僻靜的小餐廳里。四個菜,兩熱兩涼,花生米、豬耳朵絲、羊肉燒白菜、鴨血豆腐。一壺老酒馬陵“三杯倒”?!淅习逭f,這頓酒算她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