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中午一罷飯,日頭就昏花,像有了一絲疲累那樣,熾白沒有了。三爺一走,小娥家的老屋,冷冷清清的。宰相六伯擱下飯碗,嘴沒擦,就來了三爺家。要召集溝里各戶主人議事了。這是他第一次主持溝里的朝議會,沒到三爺家,他就扯著嗓子叫:
“小娥!”
沒回應(yīng)。老屋門上掛了鎖。
“小娥──”
依舊沒回應(yīng)。到處都很靜。
“哪兒去了?!绷絿佒?,走進灶房,見沒人,就又到房后茅廁前咳幾聲,不見動靜,就大喚:“有人沒?”然后,進茅房看一眼,沮喪地走出來,到石桌前等一會兒,又等一會兒,到那三間老屋門一看,鎖是開著的,心里一亮,開了門,獨自進屋,到三爺床前,見那老線槍原樣掛在墻上,七尺長筒貼墻閃著亮光。想到這支老槍今后就由自己鳴放召人了,六伯覺得渾身的血都由下朝上涌。沒有猶豫,他跪在床上,卸下老線槍,很有味地掂了掂,然后到屋外,借日光看看筒里,藥已裝好,就找來三爺?shù)幕鹣?,點上,插入香孔,站在石桌上,把槍托朝肩上一架,正想勾,覺得太陽耀眼,就轉(zhuǎn)過身子,槍口正對著頭頂焦餅似的圓日,摳響了扳機……
“轟──”
隨著槍響,六伯尖叫一聲,就倒在了血攤里。
朝廷三爺留下的老槍爆炸了。那炸聲人們一聽就知道,不是一般的獵炮聲。近鄰從家里跑來時,六伯半邊臉被掀掉擱在石桌上,血流一地,那人一見,就對著村子叫:
“不得了啦──槍炸啦──炸著六伯啦──快來人啊──”
喚完,去晃宰相六伯,六伯不動彈,于是,又急叫:“快來人呀──六伯過去啦……”
說話間,三爺家和三爺死時一樣,立馬又擠滿了山人們。有人一眼看出來,朝廷三爺?shù)睦暇€槍里,裝的不是火藥,而是炸藥和鐵沙?;鹚幨乔吧涞模ㄋ幨菣M炸的,把六伯炸死了。
宰相六伯就死了。
……
宰相六伯的葬禮遠不如朝廷三爺?shù)哪前懵≈?,可還是去了不少人。去的人,孝子或幫工,都問小娥哪兒去了,又都說不知道。直到六伯入土,一七、二七、三七、百日、周年,還沒有人知道小娥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