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幸福而酸澀的情感突如其來地攫取了我。

我突然想，如果我不是越國的女子，我會不會死心塌地地愛你？夫差。

傷感，綿綿地襲來，我低聲嘆息。說：“大王，您放心吧，只要西施不死，您的骨血也必將得以保存?！?

那是我和夫差的孩子，八個月大的他，在旁側(cè)幸福地安眠著，絲毫不知道噩運就要降臨。

天快亮的時候，大雨暫歇，戰(zhàn)鼓聲卻更加急驟，勾踐排出了最可怕的陣容。三排敢死的越人勇士，畫粉涂面，披散長發(fā)，手執(zhí)利刃，裸身推進，發(fā)出大喊聲：“越人復(fù)仇，必死取勝！”

他們接連刎頸而死，面目猙獰，血肉模糊，尸首倒成一片。

吳軍被這殘酷至極的情景嚇蒙了，不知所措，陣腳大亂。后續(xù)的越兵踏過尸體，排山倒海殺來，四門立破。

箭傷累累的伯嚭逃下城墻，揮刃殺了家中的所有越女，聚火焚燒了自己的家和所有的金銀財寶，嘆息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在一聲慘叫聲中，他揮劍自刎，焚身于熊熊烈火之中。

夫差帶我和鄭旦突圍來到姑蘇山，山下已簇擁越人無數(shù)。

夫差長嘆一聲，用三層羅帕裹面，羞見先王于地下，他拔劍自刎。

殘存的吳軍士卒一擁而上，憤怒地用長矛亂挑了鄭旦。

在他們看來，我們就是惑國的紅顏。鄭旦俏麗的身體在風中痙攣著。當士卒們把目光轉(zhuǎn)向我的時候，看到我手中抱著的孩子，略一遲疑，兇猛的越人已經(jīng)搶上山來，吳軍士卒們紛紛被殺戮，倒地死去。

經(jīng)過二十二年的謀劃和辛酸，勾踐徹底地雪了當年會稽戰(zhàn)敗的恥辱。

范蠡凝視著我，擁住我喜極而泣。

這個時候，我才真實地知道，他是愛我的。

在一片混亂之中，他帶著我和他的親隨逃出姑蘇，逃到太湖岸邊。

我緊緊抱著孩子。那日的夕陽猩紅刺目，卻無比地慘淡。

“我要帶你走?！彼f，“大王要納你為妾，夫人卻要殺了你?！?

我冷冷地笑著，從勾踐第一次看到我的目光里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

我說：“那你呢？”

“我要帶你泛舟江湖，遠離爭斗，白頭偕老！”他說，“大王是個同患難卻不能同富貴的人，狡兔死，走狗烹?！?

我看著懷中的孩子，說：“我要你讓我把這個孩子養(yǎng)大。”

他的眼睛里閃爍著殘酷：“不行！他會帶來新的吳越紛爭。”

我抬頭看了看他：“范郎，你是我的最初，也曾是我的最愛。能和你白頭偕老也是我的所愿。只是，這個孩子現(xiàn)在是我的一切，既然這樣，就叫我們和吳王一起去吧！”

在猝不及防中，我縱身跳下冰冷的太湖，聽見四處響起一陣驚呼和惋惜之聲。在意志模糊之前，我卻沒有回過頭，再看一看那雙我曾經(jīng)深深摯愛過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