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年譜》記載,當時天氣微寒,朱子聽了,而汗出揮扇,還有人感動流淚的。講畢,朱子離席言曰:熹當與諸生共守,以無忘陸先生之訓。再三云:熹在此不曾說到這里,負愧何言!乃復請筆之于書,后又刻之于石,朱子特為作跋,有云: 至其所以發(fā)明敷暢,則又懇到明白,而皆有以切中學者隱微深痼之疾,蓋聽者莫不動心焉。 又與楊道夫云: 曾見陸子靜義利之說否?曰:未也。曰:這是子靜來南康,熹請說書,卻說得這義利分明,是說得好。如云,今人只讀書,便是利。如取解后,又要得官,得官后,又要改官,自少至老,自頂至踵,無非為利。說得來痛快,至有流涕者。 象山自己曾說講義文字發(fā)明精神不盡,當時說得來痛快??上笊娇谡f的言詞,如今已無由知聞了。
二、復其本心,先立其大
志是心之所之,亦是心所存主,此乃各人自己生命中之事,故各人之志,亦唯各人自知。人何以能辨自己所志者是義或是利?又如何能保證徙義而棄利?此則涉及心與理的問題。亦即所謂 本心 的問題。
象山《與李宰書》有云: 天之所以與我者,即此心也。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心即理也。 心即理 之心,乃是自具理則性的道德的本心。本心是天所與我者,故心所發(fā)之志,自然與天地不限隔,而可與天道天理相通。但常人溺于利欲或意見,而把本心遮斷了,只在利欲意見中打滾,此便是象山所謂 主客倒置 , 如在逆旅 。因為利欲意見是后起的,外來的,故為客,為客者非主,故 如在逆旅 。必須突破利欲意見的關卡,而直透到念慮之萌處,才能與主人(本心)接上頭。此時,主人便自會做主。主客分明,義利自辨,正如慧日澄空,陰霾自消。所以辨志即是辨義利,而義利之辨的同時,亦即是 復其本心 。本心既復,則應事接物之理皆從本心流出,如此,自然志于義,自能徙義而棄利。
要復本心,自須有工夫,是即所謂 存養(yǎng) 、亦即孟子所謂 養(yǎng)其大體 先立其大 。象山與曾宅之書有云: 蓋心,一心也,理,一理也。至當歸一,精義無二,此心此理,實不容有二。 只存一字,自可使人明得此理。此理本天所與我,非由外鑠。明得此理,即是主宰,真能為主,則外物不能移,邪說不能惑。 心既然即是理,自無理外之心,亦無心外之理。存得此心,即可明得此理,明得此理,即是復其本心。本心既復,自能自發(fā)命令,自定方向,以透顯其主宰性,而不移不惑。象山又說: 必深思痛省,抉去世俗之習,如棄穢惡,如避寇仇,則此心之靈,自有其仁,自有其智,自有其勇。私意俗習,如見晲之雪,雖欲存之而不可得。此之謂先立其大。 (《與傅克明書》)。人開端一念,便棄去私意俗習,以恢復本心之智、仁、勇,此便是先立其大。孟子曰: 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弗能奪也。 大,指心而言,小,指耳目之官而言。先立其大,即是立此心(復本心),立此心,是立此心之理(心即是理)。而此心之理,實即天理,故后來王陽明便直接說為 良知之天理 (良知即是天理)。
有人譏象山講學,只有一句 先立其大 。象山聽了,說: 誠然。 蓋千言萬語打并為一,亦就是這一句。這個 大 ,即是本心,本心即是天理,即是天道。在象山,只須說個 先立其大 ,便是 天道性命相貫通 的大義。內(nèi)圣成德之教的綱領,正在于此。象山與馮道之書有云: 天之所以為天者,是道也。故曰唯天為大。天降于人,人受中以生,是道固在人矣。孟子曰從其大體,從此者也;又曰養(yǎng)其大體,養(yǎng)此者也;又曰直養(yǎng)而無害,無害乎此者也;又曰先立乎其大者,立乎此者也。居之謂之廣居,立之謂之正位,行之謂之大道;非居廣居,立正位,行大道,則何以為大丈夫? 象山所謂 從此、養(yǎng)此、無害乎此、立乎此 之 此 字,正是指人所受于天者而言,究其實,亦即 本心 大體 是也。
三、心即理,心同理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