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時的逆轉(zhuǎn),是難以意料的。你一定很奇怪我是如何逃離楚宮的吧?”
夫差道:
“不錯,是誰幫你逃出去,你因何會去越國,真是令人費解。”
季菀復走向窗口,望著遠去的碧荷,說:
“在當時被你們肆意踐踏的楚宮中,你們玩遍了所有的女人,連一位年老的宮人都沒有放過。淫了以后,便即斬首,是否?”
夫差低著頭,沒有回答。
季菀復又沉痛道:
“在那時,楚宮唯一干凈的地方便是太和殿,但能保持多久,誰也未知。我母親知道孫子雖然是這場戰(zhàn)爭的主帥,但他是位正直的人,已經(jīng)對吳國君臣的行為厭惡。一天,母后請來了他,叫他設法幫助我逃出去越國請兵,另一方面幫助找到申包胥,叫他到秦國找外公處搬來救兵。孫子知道自己助紂為虐所犯下的罪過,決定出手相幫,然后自己也離開吳國君臣。就這樣,我在孫子的幫助下,扮作了他手下的一名小小衛(wèi)兵,由他護送到吳楚國界,找到了宛城縣令文種,又約了范蠡,三人一起投奔越國,而孫武也一走了事,他說經(jīng)此一戰(zhàn),已看出了作為國君的本性,就這樣他帶著一顆追悔莫及的心,離開了我們?!?/p>
聽完了季菀的這一席話,夫差如夢初醒。俄頃,他邀請季菀坐下來,說是要談談季菀今后的事,見夫差一臉真誠,季菀轉(zhuǎn)過了身。夫差說:
“你好像很愛荷花,池中有亭,倒不妨去那里,這樣總比在屋子里要好些?!?/p>
季菀勉強一笑說:
“季菀以前是大王的囚徒,今天依舊是大王的囚徒,囚徒豈能與大王同游,要不是當年你對你的父親說了一句‘你不走,孩兒可要走啦’,你父也不會善甘罷休,你替我們解過危,所以今天我愿見你一面。話已言明,大王有話請快說,我還要去喂馬。”
夫差悻悻地說道:
“公主女中英豪,愧煞須眉也。事至今日,公主有何要求,孤一定照辦?!?/p>
“與丈夫一起飼養(yǎng)好大王的馬匹,別無他求。”
“公主本金枝玉葉,豈能干此下賤之活,當初孤不明真情,委屈公主,孤當陪罪!”說罷夫差一揖到底。
“大王赦免了我丈夫,恩同再造。我夫妻為奴為仆,今生是難已報答大王恩惠的。時間不早,大王請便,奴婢該走了?!?/p>
“不!公主……你……你可愿留在吳宮?”
“這里沒有楚國公主,只有越國罪囚?!?/p>
“你……”
未等夫差說完,越夫人已抬腿向外,吳王早就領教過季菀的厲害,只好吩咐內(nèi)侍,送越夫人回山。望著季菀遠去的身影,夫差不由暗忖:“想不到勾踐這個卑微的小人,卻有一個大國公主對他情真意切。而自己……”他下意識地順手拔起插在瓶中的一枝荷花,將花瓣捋成碎片。
石室的空地上壘著一口土灶,火已熄火,甑中煮熟了野菜摻著的米飯,旁邊是一堆馬糞,勾踐席地坐在離馬糞的不遠處,范蠡用木勺盛了一碗給勾踐送去,跪地敬上說:
“大王請用膳!”
待勾踐接過,范蠡便恭身立在旁邊,如同兒子服侍父親一般。
勾踐扒了一口菜飯,嚼了嚼,咽了下去,扭頭對范蠡說道:
“她今天被叫去,不會回來了。”
范蠡瞥見草地上有一條蚯蚓在緩緩爬動,說:
“大王,如今你要像蚯蚓一般,以曲求伸,別看它很軟弱,卻能上食泥土、下飲甘泉?!?/p>
“是嗎……”
越王看著向草叢爬去的蚯蚓,心有感觸,捧著個碗發(fā)呆。
忽然,范蠡喊了一聲說:
“大王,你看,君夫人回來了?!?/p>
“什么……”
勾踐回頭一看,那坡上走的不是季菀又是誰。勾踐連忙放下飯碗快步走過去,季菀見丈夫過來,便快步過去。“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他沒難為你?”
“沒有,只是問了問我想不想留在吳宮。”
“那你怎么回答?”勾踐緊張地問。
“我嘛……”季菀故意延宕片刻。
“你怎樣?”勾踐生怕失去季菀,額頭沁出了汗珠。
“怎么,你都急出汗啦,我當然留在大王您的身邊陪伴你,今生今世陪伴你……”
未等季菀說完,勾踐高興得將季菀抱起來旋轉(zhuǎn)起來,樹上的鳥兒受驚起飛。
“哎呀,你瘋了,快放我下來。”
突然,“啪”地一聲,一根皮鞭抽到了勾踐的身上?!百v骨頭發(fā)癬了吧!”頓時,歡樂的氣氛蕩然無存。姑勺用皮鞭指著勾踐夫婦道:
“不要忘掉你們是什么身份,不然,軍爺我的鞭子不是吃素的?!?/p>
“是,軍爺!”
待到姑勺罵罵咧咧走遠,兩人相視一笑,還有什么比夫妻重聚更為高興的呢。
勾踐的飯已冷卻,重新熱過后范蠡替勾踐夫婦盛好飯,待他一吃過,然后自己也舀了一碗,大家覺得今天的飯?zhí)貏e的可口,特別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