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時候會見到她的哥哥,這個長相略略猥瑣的男子,似乎已經(jīng)忘記了他們不愉快的相識。這是個寡言的人,來了就在場子里象征性地兜一圈,和妹妹說上幾句話。其實(shí)他們也并不太像兄妹兩個,因?yàn)槿狈νg的親近,言談間有著很大的距離。這男人有時在場子里抽煙,他看見她走過去,“啪”地一下就將煙打到地上了。抽煙的人愣一愣,就埋下頭用腳將煙在地上碾滅。這是個窩囊的哥哥。這個哥哥開初對他有些狐疑,后來也看得慣了。有次和她起了爭執(zhí),被搶白了一番,也默不作聲了。她走過來,對他冷笑了一聲,說,真是掉到錢眼里去了,我哥打你的主意。說有你在這做義工蠻好,讓我索性把里面那個男孩子辭掉,可以省掉一筆工錢。我說好,把里面那個辭了,付給他外籍勞工的薪水好了。
她這時候說話有些洶洶的氣勢。他知道在這場子里,她是個權(quán)威,大家對他的接納和她的地位也有著很大的關(guān)系。
唯有一個人,保持著對他一貫的敵意。他叫阿彪。就是他第一次來時,為他開門的男人。這個男人永遠(yuǎn)留著很長的頭發(fā),遮住了眼睛。他只有四分之一的眼神與你交流,所以你永遠(yuǎn)也無法估計(jì)他心里的想法。而這四分之一的眼神也是極陰郁的。這其實(shí)是個得力的人,活兒不輕松,要協(xié)調(diào)桌球場子一眾老少爺們兒的玩樂,還要幫里面的賭場把風(fēng)。她告訴他,阿彪是那個溫州佬留下的。溫州佬說,阿彪以前就幫他看過賭場。那個場子后來被條子發(fā)現(xiàn)了,連鍋端了。阿彪為了幫賭客從后門逃出去,自己一個人堵著門口,后來給拘了,給打得剩了半條命。出來的時候,溫州佬派人去接他,說手下人就信得過阿彪。阿彪是個義氣的人。
他問她,為什么阿彪沒跟溫州佬走。她說,那個溫州佬現(xiàn)在做白粉買賣,風(fēng)險(xiǎn)太大,阿彪不想跟了。
這個阿彪沒有和他說過話,但是他感覺得到,阿彪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他經(jīng)常能夠感覺到阿彪的視線,在他和她在一起時,這視線往往也變得熾烈了。
阿彪對他存著很大戒心,而這戒心似乎并非來自于不信任。
他也覺得他和她在一起,似乎不應(yīng)該這樣順理成章,應(yīng)該會遇到一些阻撓。他便隱忍。
阿彪在一個下午,不辭而別。
眾人驚詫間,總覺得隱隱的不對。終于發(fā)現(xiàn),不見了一本賬本。
她好像沒有太多的意外,咬一咬嘴唇,說,鐵打營盤流水的兵,該知會一聲,是做人的本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