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轉(zhuǎn)進了另一個鋪子。這鋪子里坐著個神態(tài)陰郁的男人，看到他進來，臉上倒堆了笑。鋪子里的多都是金屬的物件。他看到門口的架上有只生了銅銹的器皿，模樣十分莊重，他覺得眼熟，想了一會兒，想起這東西叫“鼎”，是古中國的飯鍋。他敲了一下， “當當”作響，那男人就走出來，說了句什么，臉上的神情不甚好看。他趕緊停了手。

這鋪子里也有個玻璃櫥，他在里面瀏覽，突然眼前亮了。這櫥里有一只通體金黃的小鳥，張著翅膀，卻長了一顆獸的頭。小是真小，可以放在巴掌里，然而形態(tài)是氣勢洶洶，分明是頭具體而微的大型動物。細節(jié)也很精致，身上有些均勻柔美的紋路，紋路間卻有些發(fā)黑，他想這應該就是文物的標志。他指了指，柜臺上的男人就拿出來。

他捧到手里，竟就放不下了。他終于鼓了勇氣問那男人，多少錢　他相信自己這句中文說得十分地道，因為他聽說在中國這是句最實用的話，所以早就私下里操練了無數(shù)遍。那男人對他伸了五根手指頭，說，五百。他是聽懂了。很認真地搖著頭對男人說，太貴了。其實對貴不貴他心里并沒有底。

這只是另一句他反復操練的話，因為他知道中國有著討價還價的偉大傳統(tǒng)，這傳統(tǒng)里蘊含著歷史悠久的斗智斗勇。男人說，那三百。他愣了一下，說，行。這樣速戰(zhàn)速決出乎男人的意料，立刻換了很溫存的神態(tài)，看著他摩挲了一下那只小鳥，然后把手伸進皮夾子里去。

這時候他聽見一個干脆的女聲。他抬起頭來，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從柜臺后面的小凳子上站起來。他很驚奇地，聽她對他講起了英文。她的英文很流利，雖然發(fā)音不甚標準，但是他卻十分清楚她是在阻止他買這只小鳥，告訴他這只不過是個不值錢的贗品。

那男人看看他，又看看女孩子，茫然無措，沒有了之前運籌帷幄的精明表情。當看他終于把已經(jīng)拿出的錢又塞回了皮夾子，男人才明白過來女孩子攪黃了自己到手的生意，于是很惱怒地和女孩爭執(zhí)起來。那女孩倒是很鎮(zhèn)定的樣子，并不怎么還口，嘴角歪了一下，表示對男人的不屑。

看他還愣在那里，那女孩就用英文對他說，還不快走，我哥他是想錢想瘋了。他于是懨懨地出了門去，覺得所謂中國之行到現(xiàn)在為止總算不得很順利。這時他突然想起自己還是個迷失的人。又想起了小韓，他慌了神，意識到自己似乎又在方纔的閑適心情里浪費了大把的時間。他有些惱自己，現(xiàn)在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了。他站在原地，終于回轉(zhuǎn)過身，又走進了剛纔的鋪頭。他進了來，聽到先前的男人用中文很兇蠻地對他說了句什么，他并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