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像喜馬拉雅一樣活著
有人又結(jié)婚了,有人又離婚了,誕生與結(jié)束,不過兩三天。塵世與雪山組成的婚姻有的永恒,有的比一張紙更脆弱。在這個比較關(guān)系的階梯社會里,有人選擇了調(diào)走,脫離幸與不幸的結(jié)局。多數(shù)是沒有能力調(diào)走的。喜馬拉雅山中的幾個青年軍官都因為無法長期承受兩地分居的生活,卻又調(diào)不回自己的家鄉(xiāng)而斷送了婚姻。他們毫無背景,有的說干脆就一輩子守候喜馬拉雅吧,有的則想能在駐地找一個哪怕可以用來解決一下身上的冒火問題也是很不錯的,還有一些人什么也不想了,直接申請報告,受不了喜馬拉雅長期沒有女人陪伴對人的摧殘,只要讓我轉(zhuǎn)業(yè),讓我復(fù)員,讓我離開這里就行。也有的走出喜馬拉雅,走了很遠很遠,記不起走了多少年了,想不出是在哪里認識的,突然給我打來電話,用一種成功人士的派頭說,還是喜馬拉雅好呀,至少和那些找不到婆娘的兄弟們在一起侃大山時很少說假話。
我說,是呀。喜馬拉雅是寂寞了點兒,山里的生活是苦澀了些,但喜馬拉雅在陽光的日照下還是溫情脈脈的,你離開喜馬拉雅得到實惠了吧,至少你不再為想女人而把那一面尚未解凍的湖水恨出幾滴水來吧。我敢保證你始終有要為喜馬拉雅熱血沸騰的那一天,時間對于你流過血淚的地方來說并不可靠,它淡化不了你想淡化的一切。一個曾經(jīng)占據(jù)過你幻想的地方,絕不比你深愛的一個人對你產(chǎn)生的影響小。許多時候,它就是你的藍天,它就是你的陽光和空氣,還有永遠的心靈物語,它將伴隨你的生命,直至你的念想和身體一起慢慢枯萎,你怎能輕言放棄?往往擱下電話,我就會張望著喜馬拉雅發(fā)呆,打電話的人不是在那一場大雪崩中消失了嗎?當初他是何等的向往人前風光的喜馬拉雅高度呀。格桑、雪蓮、飛鳥、夕陽、哨兵、雪線、吉普車、草場子、牧羊人、西藏之西,我不知道在這樣的秩序里我扮演著一個怎樣的角色。我不停地移動身子,渴望接近喜馬拉雅,在不斷的拋棄中,看到了自己的失去,但往往又用所得安慰自己。站在夕陽下面,心里常??帐幨幍模褚豢脧钠皆苿拥礁咴臉?,沒有根,沒有太多的葉子,沒有家的概念,除了一點點泛綠的青春,還有什么?我感覺他們好像丟掉了自己的心愛之物要找我要回一樣,心里很是不安。有時,我拒絕他們留給我這樣一堆想來想去卻想不出答案的問題。但有時,宇宙呈現(xiàn)黑白和藍紫,千萬匹脫韁烈馬從天空中躍下,滿身的塵埃在陽光中狀如絲綢。它們埋名已久,在流云翻卷的速度中,卻不露破綻。當有些拷問靈魂的尺度越過光芒萬丈的海拔,我又會想,不是每個人都能站在喜馬拉雅,重新思考這樣可怕的問題,當一切都不復(fù)存在的時候,再冷的雪也會硬,那時你的姿態(tài)已經(jīng)習(xí)慣像喜馬拉雅一樣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