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參議辭職 之后,西鄉(xiāng)隆盛回鹿兒島辦學去了。到底西鄉(xiāng)的偉大,在這一件事上面也可以看得出來。可惜后來被一群暴躁的小孩子硬斷送了。五參議里面,最有新思想、在明治時代之前就主張四民平等的板垣退助,聯(lián)合了后藤、副島、江藤主張開設民選議院,發(fā)起愛國公黨。后來江藤遭了橫死,板垣恨得不得了。他說:“這樣沒有耐性的孺子,萬萬干不了大事。”提起半部《民約論》,唱著“板垣不死自由不死”的口號,回到土佐藩里組織立志社,大倡民權自由主義。西鄉(xiāng)隆盛舉兵失敗之后,單想用武力改業(yè)的無效,已經(jīng)是證明了。差不多的武士們,也不敢再舉兵了。迎著板垣的《民約論》,東也發(fā)起一個政社,西也發(fā)起一個政社。武士丟了刀,變作了政客文人,板垣的愛國社,成了政治運動的中心。一變?yōu)椤皣鴷诔赏恕?,再變?yōu)樽杂牲h。不附和五參議辭職的大隈重信 ,也組織了改進黨。這一個普遍而深切的民眾運動,在一方面促進了日本的民權政治,一方面促成了廢除不平等條約的事業(yè),一方面促進了一般青年智識為后來科學發(fā)達的基礎;而現(xiàn)在的社會運動,也種因于此時。我們細細從種種方面考察起來,就曉得不止日本的立憲政治由此而生,連一切勞動運動、婦女運動,乃至今天最猛烈的水平運動,直接間接,都脫不了此時的關系。失意的武士和得意的武士,官僚與革命黨,軍閥與商人,保守與進步,每一個偉大的時代轉換,必然是兩面分化著,適合于當時人們生存的需要和能力,不斷地進步。讀歷史的人,如果不懂保守主義者在建設上的功績,也就不懂得革命主義者在建設上的恩惠。
既然有了政黨,有了議院,和議院站在相對地位的政府當然要想操縱議會,操縱政黨。操縱的辦法只有兩個,一個是壓迫,一個是收買。再從經(jīng)營工商業(yè)的人一方面看,沒有政黨,沒有議院,一切運動,只要對政府一方面便得了。既然有了議院和政黨,他們拿著立法權,所以無論什么問題,都非聯(lián)絡議員、買通政黨不可。從政黨本身看,政黨的目的就是掌握政權,不能夠完全掌握,也得接近政權。要掌握政權、接近政權,先要擴充黨勢。金錢這樣東西,當然缺不了。所以政府既然有利用政黨的必要,商人也有利用政黨的必要,政黨有利用官僚的必要,同時也有利用商人的必要。潔白的領袖和黨員,用不來卑劣手段、受不慣勢力壓迫,當然干不了這樣的勾當,自由黨之所以解體,原因完全在此。其后進步黨的基礎,也隨著自由黨的解體而動搖。最初成立兩大政黨的后身,都投降在官僚、軍閥的旗下。在“政治”這樣茫茫大海里游來游去,打翻身、玩花頭的政客們,一定不是走官僚軍閥的路子,便是靠資本家的豢養(yǎng),朝秦暮楚,總是為的“政權”、“財權”。但還得不著政權、財權,只不過依靠政權、財權,討得多少殘羹剩粥。強的利用人,弱的被人利用。這雖不是日本一國獨有的弊病,但是在民權的基礎尚未確立、立憲政治的體用尚未具備時,僅靠著依附弄權過日子的日本政黨,這樣的毛病更是多極了。所以我說,政黨的生命,必須要維持一種堅實的獨立性。要具備革命性,才能夠維持真正的獨立。如果把革命性失卻,獨立性也就不能具備。什么是革命性,什么是獨立性呢?當然不外乎“革命的主義”、“革命的政策”、“革命的策略”。這三樣東西,更靠革命的領袖和革命的干部而存在。且看離開了板垣之后的自由黨,一變再變成了什么樣子?政黨變成了股票交易所;政黨的干部,變成了“掮客”的公會;而軍閥、官僚和商人,卻成了有財有勢的顧主。明治維新的末運,便由此現(xiàn)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