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所用的，都是《書》說，是有傳授的，上章已經(jīng)證明了。

然則當(dāng)湯的時候，既然有這三處可指為亳，湯到底是先住在哪一個亳，后來才遷居到哪兩個毫的呢？要解決這個問題，就得一考當(dāng)時用兵的形勢。上文《史記》所舉湯用兵之地是：

葛，《漢書·地理志》，陳留郡寧陵下，孟康日：故葛伯國，今葛鄉(xiāng)是。如今河南的寧陵縣。

昆吾，昆吾有兩處：（一）左昭十二年，“昔我皇祖伯父昆吾，舊許是宅”。是如今河南的許昌縣。（一）哀十七年，“衛(wèi)侯夢于北宮，見人登昆吾之觀”。《注》：“衛(wèi)有觀，在古昆吾之虛，今濮陽城中。”是如今直隸的濮陽縣。桀時的昆吾在舊許，見后。

鳴條，見第三章第一節(jié)。

三夔，《續(xù)漢書·郡國志》，濟陰郡定陶，有三融亭。如今山東的定陶縣。

泰卷陶。《書序》，湯歸自夏至于大垌。仲虺作誥。《史記索隱》：“……卷當(dāng)為垌……解尚書者以大垌今定陶?！f本或旁記其地名，后人轉(zhuǎn)寫，遂衍斯字也?！庇帧蹲髠鳌范ㄔ辍爸衮尘友Α保κ侨缃裆綎|的滕縣。

又《詩‘商頌》“韋顧既伐，昆吾夏桀。”則湯當(dāng)伐桀之前還伐過韋顧兩國；韋在如今河南的滑縣，《左傳》注“東郡白馬縣有韋城”，《郡國志》作韋鄉(xiāng)?！锻ǖ洹罚夯蓓f城縣，古豕韋國。顧在如今山東的范縣?！犊たh志》：顧城，在濮州范縣東二十八里，夏之顧國。

又桀的都城，《偽孔傳》說在安邑?！稌颉罚骸耙烈鄿ヨ睿躁z。”他說“湯升道從陑，出其不意；陑在河曲之南”?！墩x》：“蓋今潼關(guān)左右?！炫c桀戰(zhàn)于鳴條之野。”他說“地在安邑之西，桀逆拒湯”?；矢χk就再連昆吾也拉到安邑來，說：“今安邑見有昆吾邑，鳴條亭”；然而昆吾所在，證據(jù)確鑿，苦于不能一筆抹殺，就說明“昆吾亦來安邑，欲以衛(wèi)桀，故同日而亡”。如此信口開河，真乃千古笑柄。金氏鶚據(jù)《史記》吳起對魏武侯“夏桀之居：左河濟，右太華，伊闕在其南，羊腸在其北”?！秶Z》“幽王三年，西周三川地震，伯陽父日：周將亡矣，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斷定桀之都在洛陽，韋注引禹都陽城，還不密合?！肚蠊配浂Y說》卷六《桀都安邑辨》。我說：古人都邑所在，不過傳得個大略，見上節(jié)。陽城、洛陽，數(shù)十百里之間，實在無從硬斷?！缎〈饔洝ぞl衣》引尹吉就是《尹誥》，書經(jīng)篇名。序書的又把他喚做《成有一德》，見鄭注。“惟尹躬天見于西邑夏。”注，“天當(dāng)為先字之誤?！闹兀诤廖?。”《正義》：“案《世本》及《汲冢古文》云：禹都咸陽?！毕剃?，是誤字，如今《漢書·地理志》注引《世本》、《續(xù)漢書·郡國志》

引《汲冢古文》，正作陽城，“西邑夏”，似乎是對于東遷的夏而言之?！秶Z》史伯對鄭桓公日：“昆吾為夏伯矣?！表f昭注，“祝融之孫陸終第三子，名樊，為己姓，封于昆吾。昆吾，衛(wèi)是也。其后夏衰，昆吾為夏伯，遷于舊許”。據(jù)此，桀似乎是始都陽城，后遷舊許，同昆吾在一起的；所以同日而亡。《商頌鄭箋》。

再看《逸周書·殷祝篇》“湯將放桀于中野；士民聞湯在野，皆委貨，扶老攜幼奔，國中虛?！钆c其屬五百人，南徙千里，止于不齊；不齊士民，往奔湯于中野?！钆c其屬五百人徙于魯，魯士民又奔湯；……桀與其屬五百人去居南巢?！本鸵灾黎畹嫩欅E，是步步往東南退的?！队[》八十三引《尚書大傳》略同。

桀既然是往東退，湯自然是往東進；那么，一定是先都商縣的亳，再都側(cè)的亳，再都鄰葛的毫的。不過，“既絀夏命還亳”的亳，卻無從斷定其在哪一處為他隨便到什么地方，都把他喚做亳，所以不敢斷定這亳是滅桀以前最后所住的亳。何以成他隨便到什么地方，都把他喚做亳呢？據(jù)上文所考證，當(dāng)湯的時候，就有三個亳，是一個證左襄二十年，“烏鳴于亳社”，是宋國的社，還喚做亳社。《史記。秦本紀(jì)》：“寧公二年……遣蕩社；三年，與亳戰(zhàn)，亳王奔戎，遂滅蕩社。”《集解》：“徐廣日：蕩音湯，社，一作杜?！薄端鳌拔魅种?，號日亳王，蓋成湯之胤。其邑日蕩社。徐廣云：一作湯杜，言湯邑在杜縣之界，湯杜也”，《封禪書》：“于社，亳有三社主之祠?！薄端麟[》：“徐廣云：京兆杜縣有亳亭，則社字合作杜亳。”《說文》：亳，“京兆杜陵”。是湯之后在雍州的，所居的城，還喚做亳。是兩個證所以我只說湯的時候，考得出的亳有三處。并不敢說湯的時候，亳只有三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