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母親看到我憂心忡忡,知道我是擔心弗萊迪會再找上門來,把我們再次控制在他的魔爪之下。
“他不會來的,”母親安慰我說,“他再也不會來打擾我們了。”
一天晚上,我正在新家的客廳,聽到有個男人大嗓門的說話聲,似乎在威脅著什么,好像是在說錢或是房租的事情。但那人不是弗萊迪,而是個我以前從沒見過的白人。那家伙穿著厚厚的冬衣,說話毫不客氣,母親在一旁嚇得瑟瑟發(fā)抖。
幾乎條件反射一般,我沖進廚房,拿了把切肉刀就轉(zhuǎn)身回來,用刀指著那個白人,怒吼道:“不許你這么和媽媽說話。”
母親瞅了我一眼,讓我注意措辭和語氣,要禮貌些。
我們對視一下,我用眼神示意自己會聽媽媽的話。我轉(zhuǎn)身面對那個男人,手里依舊拎著刀,又說了一遍,但是口氣緩和了些:“先生,請不要這么和我媽媽說話。”
他轉(zhuǎn)身走了,屋里只留下我和媽媽。不過遺憾的是,這不是最后一次別人用這種趾高氣揚、居高臨下的語氣對媽媽、對我以及姐姐妹妹發(fā)號施令。在以后的日子里,當那些白人或有錢人這么和我說話時,我一直都在咬牙克制著自己反擊的沖動。
需要我們馬上面對的事情就是弗萊迪又回來了。他周而復(fù)始的性格反復(fù)又要開始了。每經(jīng)歷這么一次反復(fù),我對他的仇恨則會再添幾分。剛剛一個多星期,我們又要收拾行李,回到那間后屋,而太平的日子弗萊迪最多能堅持個把星期。失望和不解啃噬著我的心。因為我當時不知道,媽媽曾經(jīng)入獄,她最怕弗萊迪會再把她弄到監(jiān)獄里去。再往后,我才完全明白,媽媽經(jīng)濟上無法獨立,更無法養(yǎng)活四個孩子,所以就根本談不上能逃脫得了,但在當時我能理解的是媽媽確實有難處,她進退維谷。
我現(xiàn)在當務(wù)之急是必須馬上想出應(yīng)對之策。一個周日的下午,我突然有了個主意。當時我正看著弗萊迪在吃媽媽做的飯菜,是美味至極的燉豬頸骨??锤トR迪進食就像城里的小孩看肥豬在豬食盆狼吞虎咽一般,我的內(nèi)心總是充滿了厭惡。但這次不一樣,看著他敲骨吸髓,吧嗒著嘴,在餐桌上磕打著骨頭,我對他的厭惡已經(jīng)達到了極點。弗萊迪根本不知羞恥,因為他自己不僅吃相豬樣十足,而且打嗝、放屁、打噴嚏從不掩飾,樣樣精通。就是這樣一個粗鄙男人,不僅長相,甚至暴烈的性情和極強的攻擊性和拳王桑尼·里斯頓頗有相似,而且天天叼著寶馬煙,再加上嗜酒如命,還有威士忌不離手,此外還動輒就舉槍對準自己的家人。他從不放過任何機會去嘲笑、侮辱、斥責、辱罵我們,特別是我,絲毫不會顧及別人對他的看法,這樣一個人身上怎么會有人性可言。是因為我是家里除他以外唯一的男性?還是因為我能讀書認字,抑或我是媽媽唯一的兒子?要么這其中有著很多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隱情?就不得而知了。
不知要過多久我才能真正找出這些問題的答案。但最終,我還是先明確了自己的短期行動計劃究竟該如何實施。在那個周日的下午,看他啃著肉骨頭時,突然一個閃念劃過我的腦畔,那時的我應(yīng)該不再是個不喑世事的8歲男孩。我心中暗想:我一定要宰了這個狗娘養(yǎng)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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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潛伏在家中的危險形成對比,密爾沃基城市的北部充滿了我那些幸福時光里的歡樂和情趣,在那里我度過了自己相對安全和正常的孩提時光。安全感從某種程度上是了解自己腳下這片土地和它的邊界,這里最北到東西走向的W.卡皮托爾大街,再往北住的就是那些處于上升通道的中產(chǎn)階級有色人種,那些孩子們的父親都是職業(yè)人士:醫(yī)生、律師、教師、保險公司職員、政府職員,等等,他們與城市南部的白人富人區(qū)僅一橋之隔,但由于種族隔離的不成文法律,這座橋無法逾越。住在城市北部中心地帶的就是我們這些低收入人群,但各個勤勤懇懇、老實巴交,大多是鋼鐵工人和汽車工人,這些人幾乎永無出頭之日。(當然,我們在內(nèi)心深處無不盼望著有朝一日也能過上街那邊那樣的富足生活,但表面上對那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傲慢家伙還是表現(xiàn)出不屑一顧。)南北走向的第三大道是個主要的商業(yè)區(qū),街兩側(cè)商鋪林立,其中不乏高檔商廈,如金貝爾百貨、波士頓店、布瑞爾商店,等等,在第三大道北街上還有我最常光顧的價廉物美的折扣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