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指著戴蒙的鼻子，說：你侮辱了我的女兒。

其實威爾感覺自己也受到了侮辱。畢竟他才是這個公司的老大，不給杰西卡面子就等于不給他面子。

戴蒙依然很強硬：我覺得她管理不好，已往的經(jīng)歷中她并沒有表現(xiàn)出讓我信服的能力。

他很不客氣地回敬威爾：我的做法是正確的，是對公司有益的。對她放任，是你自己對自己的侮辱。

威爾怒不可遏。但如何調(diào)配杰西卡的工作，畢竟是戴蒙的權(quán)力。他只能咽下去。

如果這件事能夠咽下去的話，那么接下來的這件事情，則讓威爾難以下咽。

1997年2月戴蒙擴大了美邦公司執(zhí)行委員會的規(guī)模，人數(shù)由7位擴大到11位。

杰西卡本來就不是執(zhí)委會的人，但在新增加的四人名單里，同樣沒有她。

這個決定讓所有人都感到吃驚。一種很常規(guī)的思維：既然你戴蒙不能在升職上滿足她的愿望，但你必須在面子上周全她。畢竟她是老板的女兒，執(zhí)委會不在乎多這么一個人。

但戴蒙卻不這么考慮。他認為誰進入或者誰不進入，都需要從資歷和工作能力上考量，而不是基于人情或政治因素。論資排輩和工作能力，讓她進入執(zhí)委會是不合適的。

其實也沒什么不合適。執(zhí)委會是由11人組成，如果讓杰西卡加入進來，即使有比她資歷更老的人心存不滿，這些精明的精英也會很容易理解。畢竟需要照顧杰西卡的面子。

阿瑟·贊克的意見就是這樣。他對戴蒙說：你既然沒有提拔杰西卡，就應該讓她進入執(zhí)委會。這是臺階和面子問題。

在戴蒙基于工作能力的考量而沒有讓杰西卡負責整個西海岸地區(qū)業(yè)務時，贊克是贊同戴蒙的決定的。也許他覺得任何人都不能因為人情而拿公司的業(yè)績開玩笑。但是這次他覺得執(zhí)委會的席位沒那么重要，戴蒙應該以此來安撫杰西卡。贊克比戴蒙年長不少，要比戴蒙更懂人情世故。他看到了公事之外的東西，比如人情政治，還有由此帶來的危險。

贊克提醒戴蒙：你不僅要學會如何與杰西卡相處，甚至還要學會與馬克如何相處，因為他們都是威爾的家人。你是公心的，但有些事情并不需要依靠公心來處理。你要顧及到威爾的感受，否則，即使他足夠理性和公正，也難免對你產(chǎn)生不該有的看法。

贊克說得很徹底。這種提醒和當初萊恩的提醒如出一轍。

戴蒙并不以為然。他覺得自己完全是公事公辦，堅持的是公平原則。反過來，他質(zhì)問別人：如果我讓杰西卡進入執(zhí)委會，那么我該如何去向那些比她更有資格進入的人解釋？

沒有人需要你解釋。大家都會看明白的。

但戴蒙會覺得那樣做自己內(nèi)心會不安。他的內(nèi)心容不得一丁點兒瑕疵。

杰西卡自認為應該進入，當天她看到公布的新進入人員名單里沒有自己，內(nèi)心感到極度失望。當天晚上她和威爾在家里共進晚餐。她忍不住說：我覺得戴蒙對我有點不公平。

威爾惱怒至極。他也始終覺得杰西卡有足夠的資格進入執(zhí)委會。即便不考慮面子問題。

他約來賴特夫婦。這對夫婦對他、戴蒙以及杰西卡都有所了解。他希望別人也像他一樣，認為戴蒙的決定是錯誤的。

而賴特卻告訴他：戴蒙其實并沒有為難杰西卡，他只是在公平地處理工作上的事情。

言外之意，這種事情和你威爾無關(guān)。更不涉及杰西卡或者你威爾的面子問題。

事情真是這么簡單嗎？

未必！

社會輿論站在了戴蒙這邊。美邦公司的經(jīng)理們十分支持戴蒙的決定。

他們本來就很擔心戴蒙由于威爾施加的壓力而遷就杰西卡。

但是如果戴蒙遷就了杰西卡，他們也是可以理解的。誰在戴蒙這個位置上，都不可能不考慮威爾這個背景。現(xiàn)在戴蒙完全抗住了來自老板的壓力，他就是值得尊敬的英雄。

贏得下屬的尊敬和不激怒老板哪個重要？

短期來看是后者。畢竟老板是決定你生死的人，而下屬并不能決定什么。

然而從長期來看又未必。當十年后許多人舍威爾而追隨戴蒙到第一銀行的時候，顯然是前者更重要。

杰西卡問題的實質(zhì)是精英為上與政治為上的矛盾。戴蒙遵循的是精英為上：凡事都要憑借工作能力和業(yè)績說話。而政治為上考慮的是人情、關(guān)系、面子，以及其他政治因素。

謠言開始在辦公室里氤氳。有好事者開始打賭，賭的內(nèi)容是：杰西卡和戴蒙誰會先離開。

這是一種簡單的游戲。

崇尚精英為上的人會選擇杰西卡最先離開。這是他們的職場生存標準，也是他們的期望。

他們相信戴蒙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在戴蒙的領(lǐng)導下，業(yè)績和能力并不出眾的杰西卡已經(jīng)沒有了上升空間，擺在她面前最好的出路就是走人。跳槽也許會讓她實現(xiàn)職位晉升的愿望。

一直迷信辦公室政治的人會選擇戴蒙最先離開。這些人總是自作聰明，他們信奉的哲學是：做人第一，做事第二。人情政治大于天。如果不懂人情政治，就會被驅(qū)逐。

這種判斷是他們基于對威爾的了解。威爾是一個特別擅長搞人情的家伙。對外，每次收購前，威爾總是喜歡邀請對方夫婦一起進餐，很多時候都能從對方的配偶那破局；對內(nèi)，他歡迎任何員工的家屬進入公司工作，這是拉攏員工的表現(xiàn)。威爾一定希望戴蒙更懂人情一些。

如果戴蒙執(zhí)迷不悟，繼續(xù)和威爾對著干，那么最終結(jié)果只能是他走人。

雖然戴蒙是個難得的人才和領(lǐng)導者，但威爾也是高手，離開了戴蒙，依然會活得很好。

應該說這是一次相當準確的判斷。戴蒙最終還是因為人情政治問題敗走花旗。

出人意料的是，杰西卡先選擇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