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湉上次離開這位老大的時候，帶走了一件東西。

這件東西是老大私下記錄的帳簿，里面詳細記錄了各種行賄、殺人、分臟、地盤、組織結(jié)構(gòu)、人員的資料，一旦公布出來，江湖足以引發(fā)一場強烈地震和海嘯。

可是，偷出來打開之后，一看傻了眼，里面居然只有一首詞，手書的行草，字體骨骼清秀、遒勁有力，清冽而又優(yōu)雅、從容，令人賞心悅目。字如其人，心素如簡，人淡如菊。心訴于字，字釋我心，是柳永的《八聲甘州》: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fēng)凄緊，關(guān)河冷落，殘照當樓。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

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xiāng)渺邈，歸思難收。嘆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妝樓凝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闌干處，正恁凝愁。”

——根本沒有什么帳!

“嗯，你真的很坦白?！焙谀缓蟮娜苏f。

“其實?！饼垳徯α诵Γ骸拔蚁丛璧臅r候，不是很坦白?！?/p>

“那么，什么情況下你能說真話？”

龍湉認真地說：“我在馬桶上的時候?！?/p>

“要不要給你找只馬桶來？”

“不用了。”龍湉悠然說：“在洗澡的時候被人參觀已經(jīng)夠不自在的了，如果在馬桶上被人當作動物看，我可能還真的無法適應(yīng)?！?/p>

黑暗后響起一陣竊竊私語，顯然在私下商討。

然后，又是一陣沉默。

“不管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焙谀缓蟮囊粋€聲音很低沉很有磁性的人威嚴地輕輕咳嗽了兩聲，作了總結(jié)：“不管你來做什么，既然已經(jīng)來了，我們就沒有理由拒絕你，沒有理由不收留你?！?/p>

龍湉試探著問：“我可以留下來了？”

“是的?！?/p>

“可以繼續(xù)洗澡？”

“嗯，是的，你想洗多久就洗多久?！焙谀缓蟮娜苏f：“柳園的大門永遠為你厰開?！?/p>

黑幕后的幾人靜靜地退了出去，就好似根本沒有進來過一樣。

過了一會兒，龍湉感覺又有一人躡手躡腳地悄悄進來了，因為盡管這個人努力輕手輕腳，可是她的心跳非常快，一身的少女體香又特別明顯。

“出來吧，我的小姐?！饼垳徴f：“難道你喜歡偷看男人洗澡？”

“呸!”小姿從黑暗中跳了出來：“誰偷看你了？”

明明看了，還不承認。龍湉嘆了一口氣：“那么，你來做什么？”

小姿眼睛閃亮：“我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么事？”

小姿抿抿嘴：“我的家人好像都很喜歡你。”

“不會吧?我是來做臥底的?！饼垳彶恍牛骸八麄冸y道不懷疑我？”

“是的?！毙∽苏f：“他們認為你一定不是間諜?！?/p>

“為什么？”

“第一、如果你真的是臥底的話，就不會拒絕我的婚事，因為這是進入我們家族核心最快的捷徑?！毙∽说难壑姓f不出是哀怨還是惆悵。

“第二、你不是做臥底的料，他們沒有見過像你這么笨的臥底?！彼滩蛔≌诡仠\笑：“拿著一首詞就開跑，也不仔細看一下。我二叔還說，如果你這種人都能做臥底，太陽都能從西邊出來了?！?/p>

龍湉怔住了。

“第三、鬼鷹潛伏多年都被我們認破了，如果要重新派人來的話，怎么會這么及時？”小姿認真地說：“如果真的要派人來，也應(yīng)當派一個比鬼鷹更有經(jīng)驗，更有能力、更有耐心、更有膽略的人。”

龍湉苦笑：“你的意思是，我沒有能力，沒有膽略？”

“嗯，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毙∽私忉屨f：“不過，如果你真有本事，怎么會一看到雁與鷹在天空飛翔，就嚇得跳井？那么容易就落在了一路裸奔和瘋狗的手里？”

龍湉臉汗，無語。

“第四、是我自己的看法?！毙∽搜劾锼朴幸粚屿F：“你其實很善良，至少還為我擔(dān)心、難過。我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