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漠篇(3)

歌盡桃花 作者:靡寶


又是一個浪打過來,小船如急流中的一片樹葉一般連著打了好幾個旋,顛沛起伏。我整個腦子亂成一團糨糊,胃里的東西全部往上冒。

忽聽云香一聲驚呼,宋子敬喊:“當(dāng)心——”

我猛地被一股力量撲倒,只聽耳邊嗖嗖兩聲,什么東西釘入船板。

正想看,宋子敬的手一下捂住我的眼睛:“別張開,趴好?!?/p>

話音一落,他人已經(jīng)離開,我只聽風(fēng)中傳來金鳴之聲。又有一個大浪打來,船瞬間被拋到高處。我一顆心都要跳出來,感覺騰云駕霧起來。身邊云香嚇得大叫,我一看,她被慣性一甩,兩只腳都蹬了空。我不假思索騰出手去抓她。沒想下一秒船又落下,云香被我拉進(jìn)船里,我自己卻沒了著力點,往外滾去。

云香一聲尖叫。電光石火間我拼著命抓住了船尾,可是半個身子都架在了外面,冰涼的江水一下把我打個濕。慶老頭回頭看我們倆一眼,兩眼如炬??墒撬χ鴵未灶櫜幌荆ㄓ汹s快過岸對面才是幫忙。

云香已經(jīng)嚇哭了,大叫:“小姐——先生快來救小姐!”

宋子敬根本脫不開身。他正迎風(fēng)立在船頭,衣袂飛揚,手持一把軟劍,揮舞得密不透風(fēng)。只聽“錚錚”響聲一片,我看到無數(shù)黑點被擊落在水里。再看船板上,插著兩支精鋼小鏢,泛著金綠,顯然淬了毒。

我奮力往里爬,腳卻怎么都踩不住。云香想過來拉我,結(jié)果船一顛,她又滾去老遠(yuǎn)。

大浪打來,我渾身濕透,因為有水,手也漸漸抓不住,只拼命地不停往里爬。什么刺客,什么暈船,全部拋在腦后。我只知道,若是松手掉了下去,那么多急流暗礁,我就真的尸骨無存了。

忽聽宋子敬一聲喊:“四小姐——堅持住——”

他欲抽身而不能。如果不保護好慶老頭,船失了控,我們反而更危險。

船又是一個顛簸,我的一只手滑脫開去,這下全身力量都集中在右手上。云香爬了過來,死抓住我的袖子,喊:“小姐!另一只手!”

我使勁伸過去,接連幾次都夠不著。船一個掉頭,她又跌到一旁。

我心中絕望,想我如花似玉的年華生命才剛剛開始精彩,卻要去做那水鬼,而且死后還回不了本來的身體。怎么看這宗穿越都是虧本的買賣。

拼命掙扎著,忽然發(fā)覺水流似乎緩了一些,再看,原來最湍急的地方已經(jīng)過了,快到對岸了。

我微微放松,可宋子敬突然吼道:“當(dāng)心——”

只見一個黑點直直朝我射來。

我松開了那只抓著船沿的手。

“四小姐——”

急流一下將我沖出老遠(yuǎn),那支箭射入水里??晌疫€未慶幸,一個漩渦就將我卷住。我只來得及猛吸一口氣,就被卷入了水里。

我水性不差,可是水流洶涌,我只有隨波逐流的份。這段沒有大礁石,可是我的氧氣漸漸不足。我奮力往上游,可是無濟于事。

終于,眼前開始發(fā)黑,力氣越來越小…….再也憋不住的時候,水從鼻子和嘴巴灌了進(jìn)來…….原來這就是淹死的感覺,拼命想呼吸,可是灌進(jìn)來的只有水,水,水…….

我頭腦昏沉失去知覺……

一股暖氣猛沖進(jìn)胸間,逼得我哇地吐出一口水。

聽到一個洪亮的聲音:“行了!死不了了!”

胸腔里一片疼痛,我接連咳了好幾口,把氣管里的水嗆出來。頭還暈得很,腦子里有敲鑼后的回音一直響個不停。衣服自然全濕,被風(fēng)一吹,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一只大手輕拍著我的背,一股股熱氣從他手上傳過來,烘得我心口很暖和。我大口大口呼吸,然后張開眼。

自己正靠在一個人的懷里。那人也渾身濕透,頭發(fā)還在滴水,卻是緊抱住我,不停幫我順氣。

我張開嘴,喉嚨里發(fā)出破風(fēng)箱般的聲音:“我這是死了嗎……”

蕭暄一巴掌拍在我背上:“早著呢!”

我又咳了一陣,掙扎著問:“宋先生和云香呢?”

“有子敬在,他們不會有事的,”蕭暄說,“我們這是在下游,離你們過江的地方有五里遠(yuǎn)了?!?/p>

我居然被沖了五里都還沒淹死,命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大難不死,現(xiàn)在才開始知道害怕,一回想之前的險狀,渾身發(fā)抖。

忽然有個稚嫩的聲音問我:“姐姐,你還好嗎?”

我抬頭,前面不知什么時候蹲了一個圓頭圓腦的小男孩。這孩子粉粉嫩嫩,眉目清秀,怎么看著有幾分像蕭暄。

我大驚:“二哥,你兒子都這么大了?”

蕭暄提高聲音:“什么?”

小男孩也歪頭問:“什么?”

我又看清這孩子光著頭,分明是和尚打扮,更驚:“你居然送兒子去做了和尚?”

蕭暄簡直想一掌拍死我,從天而降一聲“阿彌陀佛”救了我的命。穿著袈裟的老和尚,光光的腦袋瘦瘦的身材,精光四射的眼睛,還有老奸巨猾的笑容。這老禿驢怎么那么眼熟?

“女施主,別來……呃,許久不見了?!?/p>

我失聲叫道:“慧空?”

慧空和尚頷首微笑,“正是老衲?!?/p>

我跳起來,指著他叫道:“你你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老和尚摸著胡子笑道:“佛祖有云,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我說:“還以為你要說,哪里有困難,你就到哪里去?!?/p>

老和尚道:“施主有慧根,就是這個意思?!?/p>

我用眼神向蕭暄發(fā)問。他解釋說:“大師要跟我們一路北上?!?/p>

“他廟子里的生意不管了?”

蕭暄黑著臉說:“一,那不是生意。二,大師這番同行是要助我一臂之力?!?/p>

我仔細(xì)打量老和尚,實在看不出他除了一張烏鴉嘴和欺世盜名的工夫外,還有什么其他本事。

慧空老頭笑瞇瞇地湊過來:“女施主,以后多多關(guān)照?!庇置嗣『蜕械墓忸^,“這是我徒孫覺明?!?/p>

小和尚出奇懂事,說:“姐姐冷,我們生個火可好?”真是可愛死了。

我們后來還是轉(zhuǎn)去了樹林里生了火。男人們(包括小和尚)都暫時去灌木那頭避一下。那個小覺明,今年六歲,據(jù)說兩歲那年父母病死流落街頭,被化緣的慧空和尚揀了回去。小朋友憨厚老實,十分可愛。和尚都吃素,也不知道慧空拿什么喂他,把他養(yǎng)得這么白白胖胖,像個小面人。

我隔著灌木問蕭暄:“怎么沒有侍衛(wèi)?一個老頭,兩個婦孺,萬一遇到襲擊,你怎么顧得過來?那個什么李將軍阮少俠呢?”

蕭暄說:“他們都在仁善縣等我?!?/p>

忽然一只鳥兒飛進(jìn)林子,嚇了我一跳,趕忙裹緊衣服。結(jié)果卻是只傳信的鳥兒,蕭暄告訴我:“你的宋先生和云香都已經(jīng)平安過了江,現(xiàn)在往湖州方向走?!?/p>

“他們都沒事吧?”

“信上沒寫,就是沒事?!笔掙颜f,“我已將你的情況告訴了他,我們在仁善縣匯合?!?/p>

我放下心來??靖闪艘路覀兩晕⒄?,再度出發(fā)。川江一過,就是湖州。只是我們遠(yuǎn)離官道,人跡稀少。不不不,何止!那參天高樹,那厚實青苔,那腐敗樹葉,那纏繞的藤枝。我們分明是在原始森林里!

我縮著脖子走,提心吊膽地問身后的蕭暄:“會不會有蛇竄出來咬我一口?”

蕭暄本來就嫌我速度慢,不耐煩道:“怎么會……”

他話沒說完,我突然感覺到一個冰涼的東西纏繞上我的腳踝。寒毛瞬間“唰”地全部倒立,我尖叫一聲跳到蕭暄身上:“啊——蛇蛇蛇蛇蛇——”

蕭暄被我撞得倒退好幾步,老和尚回過頭來問怎么了怎么了?

我那條腿都已經(jīng)僵直住了,閉著眼睛叫:“蛇纏上我了!”

小覺明伸手撥弄:“是這根藤嗎?”

我睜眼,腳上的確只纏著一根嫩藤。小覺明把它解下來,疑惑地看了看,又看了看我。我的臉“騰”一下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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