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扭臉就變成了母夜叉(13)

石榴樹上結櫻桃 作者:李洱


繁花想,等選舉完了,計劃生育工作干脆交給小紅算了。交給了小紅,她就省心了。小紅不光有這個能力,還有這個魄力。有一件事,繁花現(xiàn)在想起來還很佩服。村里繁傳媳婦名叫郭琳娜,郭琳娜名字很洋氣,人卻是個笨蛋,是真正的笨蛋,五根指頭都要數(shù)半天的。那郭琳娜已經生過一男一女了,還想再要一個。慶書就去做工作。先給繁傳做,繁傳做通了再給那傻媳婦做。給一個傻子做思想工作,那不是瞎子點燈白費油嘛。郭琳娜啃著玉米棒,啃完一根又一根,不搭理慶書。慶書急了,就連拉帶拽,要把她弄到王寨結扎。郭琳娜別的本事沒有,咬人的本事還是有的,一口下去,差點把慶書手背上的肉撕下來。最后還是小紅把傻媳婦的工作做通了。小紅說:"琳娜嫂子,我的好嫂子,那不是從你身上取東西,那是往你身上添東西。"那傻媳婦問是什么東西,小紅說:"你兒子不是喜歡推鐵環(huán)嗎?就是那東西。拿回來,你不用可以讓兒子用嘛。"傻媳婦又問,鐵環(huán)那么大,怎么裝上去。小紅說:"比那小,比那好。"傻媳婦雖然傻,但在占小便宜方面,那是一點兒都不傻。一聽比那小,又不干了,一屁股坐到地上,蹬著腿,開始耍賴了。小紅說:"手表比鐘表小,可比鐘表貴。說吧,有塑料的,有鐵的,有金的,有銀的,你挑吧。"郭琳娜說,她要金的。小紅說:"金的就金的,過兩年取下來,打個金戒指。給咱銀的,咱還不要呢,咱又不缺銀鐲子。"郭琳娜問什么是金戒指?小紅說,就是納鞋底用的頂針嘛。傻媳婦就說,頂針她要,銀鐲子她也要,不要白不要嘛。小紅說:"好,那就給你一個頂針,再給你一個銀鐲子。"說完,小紅就把郭琳娜拉走了。繁花當時跟在后面,連連佩服。到了醫(yī)院,小紅大聲對大夫說:"行行好,給她上兩個,一個金的,一個銀的。"有人后來也就此編過一個顛倒話:

太陽從西往東落

石榴樹上結櫻桃

天上打雷沒有響

琳娜X里塞滿寶

打從繁傳門前過

繁傳屌上套銀鐲

那一天,護士把那郭琳娜領進去以后,小紅問繁花:"要不給醫(yī)生說一聲?干脆一刀劁了她算了。"繁花說:"劁了她倒是省心了,就怕繁傳那里不好交差。"要不是這句話,小紅當時真敢劁了她。有魄力啊,年輕人真是有魄力啊。繁花夸小紅工作有方,盤碟碗盞分得細,知道"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要往大處說,這可是馬克思主義的精髓。小紅扭著腰,手里梳著辮子,說:"饒了我吧。什么方的圓的,精髓骨髓的,我可承受不起。我也是個傻子,比繁傳媳婦強不了多少。聰明人想不到的辦法,我都能想到。我是傻人有傻辦法。"瞧瞧,都瞧瞧,這就叫覺悟。慶書啊慶書,你和人家相比,那真是云泥之別啊。繁花這會兒就想,選舉完以后,先讓小紅把計劃生育工作抓起來。讓小紅先抓局部,樹立起威信,過幾年之后就讓小紅主持全面工作。繁花想,我再干上兩屆就不干了,到時候我一定想辦法把位子傳給孟小紅。孟小紅就是我的影子嘛,我跟她是狗皮襪子不分反正啊,我干跟她干還不是一個樣?

這會兒,一聽說跟計劃生育有關,小紅就說:"我就不用大喇叭通知了。我剛吃完飯,正想出去轉悠呢,往每個人家里跑一趟正好。村民組長是不是就不通知了?"瞧瞧,聰明人就是聰明,多說一句就是多余。當然不能用大喇叭。李皓不也說了嘛,人多了不好,人少也不好。當然不能讓那么多人知道。五個村民組長也不能參加,又不是什么代表大會,雞一嘴鴨一嘴的,沒那個必要嘛。小紅"無意"中還向她報告了一個消息,用慶書的話說也就是"信息"。她說下午她在鞏莊村看見慶書和祥生了。慶書開了輛車,那車就停在鞏莊村學校門口,慶書的下巴枕著胳膊,胳膊枕著車窗,在跟鞏莊村的村支書聊天。繁花問:"祥生呢?祥生不是在溴水嗎,怎么跑官莊了?"小紅說:"誰知道呢,反正聊得很熱乎。祥生遞了一根煙,又遞了一根煙,熱乎著呢。"小紅還說,她向慶書和祥生招手,可他們卻裝作沒看見。鞏莊和官莊,村挨村,地挨地,很多人都認識。鞏莊的支書叫鞏衛(wèi)紅,小名叫瘦狗,不過他現(xiàn)在已經吃胖了,腆著啤酒肚,由瘦狗變成了胖狗。瘦狗和慶書在一起當兵,不過人家早當了一年。慶書有一次說,瘦狗最有福氣了,當兵第一年就遇到了水災,抗洪搶險,火線入黨。他呢,臟活累活搶著干,外加送禮,臨退伍的時候才撈了個黨員。小紅這會兒又說:"你看看慶書這人,看到我就像沒看到一樣,還同事呢。我把臉都丟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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