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走后，我便想她準(zhǔn)一會兒就回來。我就躲在門后，待她回來將她抱起，然后向她態(tài)度誠懇地認(rèn)錯，說以后再不了?？伤F(xiàn)在還沒回來，我有點(diǎn)后悔了，怎么沒把她追回來呢，即使光著一只腳。我的心兒開始沒縫，想黑燈瞎火的在外面，她又一個人。我開始打電話，幾個電話后人家都說她不在，還笑我怎么把老婆搞丟了，問我要不要幫忙。

我決定出去找她，這時我好像聽到了敲門聲。準(zhǔn)是她忘了帶鑰匙。我來到門口，敲門聲在輕輕地持續(xù)，我開了門便躲在門后。

果然是落雪，先晃進(jìn)來的是一頭瀑布。我猛地沖上前從后面抱住了她，她先是一驚，然后慢慢地回過頭，兩灣溪流羞怯地流向我，如同被電光閃了一下，我的下意識告訴我：錯了，不是落雪。但我的雙手卻并未因此松開。她也只是含羞帶怯地望著我，并沒要我松開的意思。

“鳳堯？”

“你還記得我。”

“你有一個好聽的名字。”

“只是好聽的名字？”

“不，不僅僅是名字?！闭f這話的時候，我也醒悟到，不該再這樣抱著她，“對不起，我把你當(dāng)成落雪了。”

“我就是來看落老師的，她不在嗎？”她完全轉(zhuǎn)過來，正對著我。

“是的，她不在。就我在?！蔽矣悬c(diǎn)不習(xí)慣她直視的目光。

“不邀請我進(jìn)去坐坐嗎？”她的確很大膽。

“當(dāng)然，非常歡迎?！蔽业瓜駛€拘謹(jǐn)?shù)男W(xué)生。

“我讀過您的詩，非常棒！”她開始恭維我。

我也因此變得自信起來：“嗨，年輕時的輕狂和矯情?！?/p>

“您現(xiàn)在也不老?！彼戳宋乙谎塾謱⒛抗庖崎_，“我們同學(xué)都羨慕落雪老師有位英俊瀟灑的詩人老公?！?/p>

詩人和老公放到一起很別扭，但我還是接受了：“不老可能是生理的年齡，但心——老了。”

“還說心老哪?！彼滩蛔⌒ζ饋?，“您看您剛才的樣子……”

“讓你見笑了。”我也忍不住笑，“為老不尊，是吧？”

“不，”她搖著頭，“您剛才的樣子非?？蓯?。我都……”

“你都……怎么了？”我不知怎么會這么問。

“孫老師，您在取笑我嗎？”她羞答答地咬著嘴唇。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不！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么？”輪到她反攻了。

“只是……”我干笑了幾聲，“咱換個問題吧？”

“好，”她狡黠地一笑，“咱們談?wù)勗姼璋伞Ｎ乙恢毕刖瓦@個問題拜訪您，拜您為師?！彼贿呥€輕輕地作了個揖。

“拜我為師可不敢當(dāng)，切磋一下倒無妨?！蔽乙褟男睦镉悬c(diǎn)喜歡上她了。我可以找到一個堂皇的借口，那就是，她的確有點(diǎn)像大學(xué)時代的落雪。

以下的談話，讓我從她身上找到了詩歌的榮耀。或許可以這樣認(rèn)為，她僅僅為一次談話為不忍挫傷我因詩歌而產(chǎn)生的喜悅所付出的虛情，即使如此，我也由衷地感動，并因感動而生發(fā)接近她、了解她的欲念。我不是在為自己尋求堂而皇之的借口，事實(shí)是，我就像在沙漠上渴望水的行者一樣渴望知己。她是嗎？目前我還不知道。但似乎落雪已經(jīng)不是了。

落雪能在聽到海子臥軌的消息時，與我一樣傷心地哭泣，但現(xiàn)在，讓我沖動得在床上烙餅的詩行已令她酣睡。其實(shí)讓我遠(yuǎn)離詩歌的最主要原因是落雪，我不在乎詩能否發(fā)表，傳世。但我在乎能有人與我分享，特別是我枕邊的人。

“詩人就是瘋子?！?/p>

“我喜歡瘋狂?！彼d奮地配合我。

“思考使人痛苦。但詩人就得思考，就得痛苦。”我說得其實(shí)一點(diǎn)不玄。

“我也喜歡痛苦?！彼皇窃谡f夢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