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虹永遠都是和她的姓名一樣,喜歡一身白,然后搭配一條紅色的絲巾。這樣的女人,走在哪里都是最顯眼的,也是最吸引視線的。據(jù)說來了省委宣傳部以后,白虹很不情愿地把自己的穿著嗜好收斂了很多。與很多當陪襯的女人一樣,她也是一身藍色或者深色的職業(yè)裝。也許是今天下雪的原因,她居然又神氣活現(xiàn)地穿了一件雪白的羽絨服罩在外面。
“呵,這不是白處長么,真的是人如其名啊。真白,真白!”一邊的人開始打趣起來,眾人也都笑著附和。
白虹倒沒什么不自在,站定了才說:“你們這些小年輕,總是只注重人的外表。我啊,不行啦,老了,再不靠衣服給自己提提色,那真是人老珠黃了?!?/p>
周倜在一邊又撇了撇嘴,其實“真白、真白”是大家揶揄的一句話。白虹是有名的兩桌干部,就是酒桌、牌桌上成長起來的能人。據(jù)說她不但能喝,而且愛打牌。最傳奇的是一次開會,酒桌上跟人喝了一斤多白酒,那邊說是有領(lǐng)導(dǎo)找他去打小麻將。結(jié)果人家英姿颯爽猶酣戰(zhàn),不搖不晃、依然能吃得準打什么牌能給領(lǐng)導(dǎo)點炮。這個女人原來是省里一家黨報的記者,專門跑時政的,跑著跑著就跑到省委來了,沒幾年還當上副處長了?!罢姘?、真白”這句話的來源,傳聞里是一位領(lǐng)導(dǎo)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握手握了很長時間,最后還在她掌心里輕叩了幾下說:“真白、真白,果然是白虹。”對于大家傳來傳去的那些緋聞,白虹倒是不介意,總是能輕描淡寫地把玩笑再開回去。
周倜對這個女人一向不屑,幾次說過一個靠陪領(lǐng)導(dǎo)打牌上來的干部,能為這個時代做什么貢獻?白虹有段很出彩兒的口頭語:一切以領(lǐng)導(dǎo)交付的任務(wù)為核心,一切以狠抓落實為核心,一切以務(wù)實推進為核心?;久看伍_會發(fā)言都是這一套,一開始大家還覺得這個人很懂官場的精粹??墒牵瑫r間一長大家就審美疲勞了。周倜調(diào)侃地給她改成,一切以領(lǐng)導(dǎo)的“兩桌”為核心,一切以狠喝不醉為核心,一切以務(wù)實拍馬為核心。可惜,誰也沒想到,在周倜編排了這么多白虹的不是以后,部里突然調(diào)動這樣一位干部到他們那個新聞處當處長。
對于處里的老處長,周倜很早就覺得厭煩,你要是遲到個一兩分鐘,他能細致入微地找你談心談上個一上午。不過聽說白虹要過來,周倜就覺得老處長渾身都是優(yōu)點。老處長愛捧著個茶杯子挨個處室抓溜號的,傳達文件總是慢條斯理一個字不落地堅持念完,一談起升職調(diào)動的事情總是一派民主公開的假正經(jīng)……可如今,周倜覺得老處長這作風(fēng),起碼還認認真真、兢兢業(yè)業(yè)、矢志不渝地克己奉公,比起白虹的“桌風(fēng)”來,都成了可圈可點之處。本來他就覺得白虹給自己當處長這個現(xiàn)實無法接受,那一夜的偶遇,讓他徹底決定離開這里。當白虹和那個老頭子從酒店電梯門里出來的時候,周倜就覺得自己的仕途生涯走到了盡頭。他知道那電梯是從酒店的客房下到三層餐廳的,他知道那老頭子就是系統(tǒng)里最反感他的人,雖然他也可以把那當作一個反敗為勝的把柄,但是他覺得定放棄,很不屑地放棄。
在周倜胡思亂想的時候,電梯的門開了,大家談笑著走了進去。等周倜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電梯里就剩下一個人的位置,而電梯外面還有他和白虹。里面的人說,來,擠一擠應(yīng)該可以的,這個是大樓里有名的模范梯,多少人都裝得下。
周倜想了想,要是在以往,他應(yīng)該很自然地退后一步,請白處長先上,論資排輩也該是自己放棄。不過,這次他立刻跨了一步走進電梯,然后挺直了腰板,抬起頭兩眼炯炯有神地看著孤零零在電梯外的白虹。
白虹倒是一點也沒驚訝,氣定神閑地說:“你們先上吧,誰知道哪一部電梯會先到呢?”說完,她也仰起頭,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站得筆直的周倜,像是有很多東西要傳達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