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币乙冶緛頉]往那一處想，他一補(bǔ)充反而讓她想歪了?！拔夷?，我今年三十歲了，突然想結(jié)婚了。就這樣，沒什么別的原因?！?/p>

“這么簡單？”

“好吧，還有點別的。我的長輩留給我一小筆財產(chǎn)，規(guī)定我必須是已婚身份時才能動用?，F(xiàn)在我想用它，所以我也需要一張結(jié)婚證?！?/p>

“那是你的婚前財產(chǎn)，我不會有別的想法?！鄙虺琳\懇地撇清。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沒有必要說這么多。我也只是需要一個丈夫而已，不需要你幫我拿到什么綠卡?！币乙乙财睬?。

“我明白，你一開始并不清楚我的國籍。我從沒多想過?！鄙虺晾^續(xù)撇清。

“既然我倆都對彼此沒有其他的企圖，那么我們做正事，做正事?！币乙覐陌锬贸鑫募f給他，“我們之前已經(jīng)溝通過。你核對一下？”

白紙黑字，標(biāo)題醒目：婚前協(xié)議書。文件內(nèi)容有理有據(jù)有原則：財產(chǎn)分清、費用AA、交友自律、家務(wù)共擔(dān)、周末相聚，諸如此類。

“再加一條，對方若要離開不得強(qiáng)求。”乙乙說。

“沒問題，但婚期不能少于兩年。”沈沉說，“在我們公司的文化里，婚姻只能維持很短時間的員工會被視為行事輕率，不負(fù)責(zé)任?！?/p>

“可是，如果你打算提前離開，不需要已婚身份了呢？”

“那也不妨礙我們維持婚約呀?！?/p>

“如果在這期間你愛上了別人，想和她結(jié)婚呢？”

“我尊重婚姻道德。”

“那可難說。感情的事兒……”乙乙攤攤手，“好吧，隨便你。”

“等幾年后我在本地的工作結(jié)束，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嗎？”

“不想，我不喜歡美國。而且，我從來不覺得我的婚姻能維持到三年以上?！?/p>

丁乙乙與沈沉雖然今天才第一次見面，但若是說到相識，算起來也有七年了。乙乙曾一度混跡于國內(nèi)某論壇，與一個常年潛水的低調(diào)家伙相遇，因為對某事件的見解不同而長篇大論言辭激烈地爭辯過，也曾為了捍衛(wèi)祖國的尊嚴(yán)并肩戰(zhàn)斗過，幫對方解過疑，替對方解過圍，偶爾ID相遇時會互相問好，逢年過節(jié)時會互贈電子卡片。

后來他們都漸漸淡出，失去音訊。再后來，他們竟在真假莫辨的征婚版塊里再度相遇了，于是便有了先前的這一幕。

咖啡館外，空中又飄起雪，密密實實，被風(fēng)吹得凌亂，在路燈的光暈里看上去很迷幻，打到臉上卻很痛。

沈沉用大衣替乙乙擋著風(fēng)雪，扶著她的手，一直送她到車門前。

乙乙手指冰涼，而沈沉掌心溫?zé)?。?dāng)他松開手，那一點暖意也消散。乙乙心念一動，突然說：“喂，今晚要不要到我那兒去？”

沈沉站在原地不動。

“或者我到你那兒？”乙乙又問。

“為什么？”

“我們婚前是不是應(yīng)該提前考察一下某方面是否彼此合得來？專家說婚姻的構(gòu)成元素是性與愛，我倆既然沒有‘愛’，總該在“性”上合拍一些吧。現(xiàn)在考察好過以后實踐，萬一太不和諧，在正式手續(xù)辦理前還來得及反悔。”

沈沉的臉色在路燈的光暈下變得迷離，使得乙乙?guī)缀跻詾樗獝阑鸲ァ５虺林皇切α诵Γ骸罢f得也是。到我那兒去吧?！?/p>

丁乙乙躺在床上，呆呆望著沈沉臥室里高高的天花板。沈沉躺在另一端，研究著她的腳趾的形狀和腳心的紋理。

“丁乙乙，真是個奇怪的名字?！?/p>

“我以前叫丁雅凝。雅致的雅，凝結(jié)的凝。我小時候不是好學(xué)生，總被老師罰寫名字，一百遍，兩百遍。跟我一起犯錯的同學(xué)們早就寫完回家了，我才寫了一半不到。這名字成了我的噩夢，后來當(dāng)我有了自主權(quán)，立即就改了?！?/p>

“這名字你自己取的？”

“我喜歡名字有三個字。在三個字的中文名字里，你再也難找出比‘丁乙乙’筆畫更少的了?！?/p>

“為什么不叫‘丁一一’？那個更簡單。”

“‘一一’這名字太沒曲線美了?！?/p>

沈沉大笑。

“沈沉是你出國前的本名嗎？這名字也很奇怪?！币乙艺f。

“對，據(jù)說是我親生父母給我取的，平時沒什么機(jī)會使用?！彼Ａ税肷危拔覍ξ业挠H生父母完全沒印象?！?/p>

乙乙從沈沉的掌心里抽出自己的腳，爬到他這端，輕輕抱住他的肩膀：“我們一樣。我媽媽十年前就過世了。”她遲疑了一下，“我也沒有爸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