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亦晴這才剛剛知道曹可非已是城里頗有名氣的離婚律師。有一天,她問:“你給你的當(dāng)事人辯護,是不問是非的嗎?比如,如果你的當(dāng)事人是男人,他隱匿財產(chǎn),他對不起發(fā)妻,你也會為他辯護是嗎?”
曹可非看著滿天晚霞,良久沒做回答。
蘇亦晴自己倒笑了,說:“我是不是越活越天真了。這世界只管奔著利益而去,你也只是做你的一份工作,我不應(yīng)該做什么道德判斷的,是吧?”
曹可非目光柔柔的,他說:“你的問題我是得好好想想!”
不咸不淡地交往著。曹可非沒有急于求成,蘇亦晴也沒有往前走一步的意思。人過三十,激情就像是沉在湖底的淤泥,翻上來,也并不容易。更何況蘇亦晴的心上還有個馬里亞納海溝一樣深的傷口。
下第一場雪時,蘇亦晴的裝修工程終于竣工了。客廳是紅白兩色,紅色的電視背景墻,白色的隔斷。白色的沙發(fā),紅色的抱枕。白色的茶幾,紅色幾何圖案的地毯。白色簡潔的頂燈,客廳角落里是一個高高的大花瓶,花瓶里插著一大束金黃的麥穗。
通往陽臺的拐角處有個小小的展示臺,展示臺上擺著幾個古樸的小陶罐。
蘇亦晴自己的房間主色調(diào)是鵝黃,很溫暖。蘇亦朗的則是灰白的配色,那是他自己選的。在他的電腦桌上擺了一張全家福。那張照片是蘇亦晴高中畢業(yè)時全家照的。照片上蘇之簡和吳建芳坐在前排,蘇亦晴蘇亦朗站在后面摟著父母,四個人都做出了“V”字的手勢。幸福仿佛能從照片上流淌出來。
陸希格來看房時,對蘇亦晴刮目相看。這個曾幾何時在父母的臂彎里、在愛人的懷抱里不知人間饑餓的小女子,居然能在經(jīng)歷了生活摧枯拉朽的苦痛之后,重新站立起來。以飽滿得近乎淋漓的熱情建造一個家。
蘇亦晴和蘇亦朗把朋友都請來,開了個HOMEPARTY。這一段時間以來,家里發(fā)生這么多事,也多虧朋友們支持。希格幫著蘇亦晴張羅,蘇亦晴說:“格子,這段日子如果沒有你,我簡直不知道會是什么樣!”
希格抱了抱蘇亦晴,她說:“我們除了差個姓,跟親姐妹一個樣,你還說這些見外的話!”
曹可非也來了。他跟蘇亦朗的一幫朋友拼酒,打麻將。倒是蘇亦朗的女友多多不見蹤影。問蘇亦朗,蘇亦朗說:“姐,你別早更哦,問東問西的,煩!”
蘇亦晴轉(zhuǎn)頭對希格說:“格子,你替我管管他,他肯定又分花拂柳地?fù)Q了人,不敢?guī)碜屧蹅兛矗 ?/p>
蘇亦朗沖陸希格傻笑:“希格,你跟我姐說,我花了沒有!”
“哎,蘇亦朗,叫希格姐,你怎么沒大沒小的?”蘇亦晴訓(xùn)斥弟弟。蘇亦朗狡辯:“你們女人不都怕老嘛,誰愿意讓人叫她姐啊,真是!是吧,希格——姐!”
陸希格急忙笑著端著果盤出去,不理會姐弟倆斗嘴。
蘇亦朗也出去了,蘇亦晴拌沙拉,姜虹閃進來。站在蘇亦晴旁邊,伸手捏著生菜葉吃,她說:“晴兒,我發(fā)現(xiàn)個小情況,不知當(dāng)說不當(dāng)說?”
“嘁,你啥時是活菩薩來著?有啥話你想說就說!”
“嗯,我發(fā)現(xiàn)……老陸有問題!”姜虹又抓了一塊切好的蘋果吃。
“啥問題?”蘇亦晴的目光盯住姜虹。
“老陸跟你弟……有點那個!”姜虹的嘴往前點了一下。
蘇亦晴以為姜虹要說啥,聽她這樣八卦,差點樂出來:“少扯,希格跟我一樣,對蘇亦朗不外,能哪個?。俊?/p>
“得,算我敏感,當(dāng)我啥都沒說!不過,要是真的老陸跟了你弟,倒也還不錯,老陸人好,女大三抱金磚!”姜虹順了只蘋果跑到客廳里去,留下蘇亦晴有些發(fā)愣。無風(fēng)不起浪,姜虹的眼一向毒,蘇亦朗不會跟希格真有什么吧?就算是亦朗有啥不靠譜,希格也不會。希格那性格亦晴覺得自己是了解的,她總是理智先行,知道自己要什么,不會亂來。
進到客廳里,蘇亦朗正在眉飛色舞地講著什么段子,希格在擺碗筷。離吃飯還有一會兒,外賣叫來的菜還沒送來。蘇亦晴坐在陽臺的一角,曹可非拿了杯橙汁給她。他說:“家具的賬我?guī)湍憬Y(jié)了!算我送你喬遷之喜的禮物。別拒絕!”因為有一只床頭柜沒配齊,蘇亦晴一直沒給家具城的賬結(jié)掉。
蘇亦晴不想欠著曹可非人情,“能夠給那么低的折扣,已經(jīng)算是禮物了。把卡號告訴我,我打給你!”
曹可非的目光落到蘇亦晴的臉上,蘇亦晴摸了一下臉,說:“怎么了,有什么嗎?”
“沒有,小晴,別想著拒絕。我能給你做的事情有限,讓我為你做點事!”
蘇亦晴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手上:“你并不欠我什么!”
曹可非站起來,手插在褲子口袋里,看向窗外。二樓,并不能看到這個城市的車水馬龍和燈火輝煌,但是,曹可非說:“在美國的一段日子,我總是夢到你。我不知道想念一個人真的像歌里唱的那樣,思念一個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
曹可非回過頭時,蘇亦晴已經(jīng)不在那把藤椅上,他不知道自己的話她聽沒聽到。
那晚,轟帕散場時,蘇亦朗已經(jīng)喝得大醉。一遍又一遍唱著一首歌:
誰能給我自由的窩/坐在屋頂晨光直射/留出一段空白生活/沒有人發(fā)現(xiàn)我/路途比天空還遙遠(yuǎn)/一個人會不會寂寞/漂泊的心一直遼闊/如果世界只留給我一天/路邊的我鎮(zhèn)靜寂寞/啦……
新的家里靜了下來,把蘇亦朗送到床上,關(guān)掉燈。
蘇亦晴一個人坐在客廳的地毯上,抱著膝,心里輕輕地說:“爸、媽,我和小朗有新家了!翔翔,媽媽真的要一點一點把你忘掉了!”
眼淚順著臉頰流淌下來,蘇亦晴也并不去擦掉它們。仿佛唯有那樣的恣肆,才能讓心里的負(fù)擔(dān)輕些。
不過是這樣,心在無盡的黑暗里時,誰也幫不了你。能幫你的,只是你自己的身體里長出勇氣,讓心硬如磐石,然后努力站起來,義無反顧地向前走。
人生,不過是這樣。真的沒什么大不了。
亦晴在心里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兒愛自己。就像幸福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