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煮一壺咖啡。”
爐火點燃時,善佑一把抓住了慧婉的手腕。慧婉有些踉蹌,但還是站穩(wěn)了。
“為什么要突然這樣?”
看著被善佑緊緊握住的手腕,慧婉自言自語道。她很想就此癱倒下去,蜷縮成一團,然后在這一小團軀殼內毫無緣由地盡情哭泣。善佑緩緩把慧婉拉向自己,兩人的臉似觸非觸,貼得很近?;弁裼行┛咕?,把頭往后一仰。
“我想過來看你一眼??蔀槭裁聪氩黄饋砟??為什么想不起你的臉來?……”
善佑用指尖輕輕摩挲慧婉的面頰,低聲細語起來。慧婉任憑善佑滾燙的指尖在臉上劃過,但卻拒絕與善佑對視,只是怔怔地望著墻上殘留的紅酒印跡。
那印跡似乎在說,慧婉啊,你看看。
窗外刮著習習的涼風。
清晨,臥室漸漸亮了起來。孩子們都去上學了,大人們也都出門工作了,公寓的走廊一片寂靜。唯一的聲音來自公寓前的廣場上。賣菜夫婦守著那輛裝滿各類蔬菜的小卡車,在廣場上吆喝起來。
慧婉從床上起身,披了件單衣。善佑躺在身后,舒展著手臂,懶洋洋地睜著眼睛?;弁駨阶宰哌M浴室,把門鎖好。就在她拉緊圓形把手,鎖上門的那一剎那,插閂發(fā)出了格外刺耳的聲音?;弁窆潭ê昧茉婎^,擰開熱水,水流呈一定的弧線嘩嘩落了下來。她避開水,脫去了身上的衣服。之所以先擰開水,是因為慧婉突然覺得害怕起來。究竟昨晚是情欲在作祟,抑或只是身體太過寂寞?難道是因為在自己懷念他人體溫時,善佑正好陪在身邊么?這一切慧婉不得而知。
“我想和你結婚?!?/p>
善佑在去年春季的某一天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當時,慧婉為了找善佑吃飯,來到了出版社。兩個人走進一家早早開啟了風扇的小飯館。在點完餐以后,善佑突然提議要和慧婉結婚?;弁窈攘丝诓?,隨后睜大眼睛直勾勾看著他。他的表情就像是一個來參加面試的畢業(yè)生。
“我想和你——徐慧婉結婚?!?/p>
慧婉勉強咽下一口水,用略帶夸張的聲音笑了起來。打工的孩子在一旁收拾起一群上班族留下的殘羹冷炙,碗筷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天大的喜事!你在鄉(xiāng)下的父母一定高興得手舞足蹈。”
善佑微微皺了皺眉頭。
“我可不是在和你開玩笑?!?/p>
“我當然也沒在開玩笑?!?/p>
就在慧婉說完最后幾個字的同時,一段記憶驀然浮現在她的腦海中,這段記憶關乎兩人糾結而又離奇的因緣,猶如蛛絲一般纏繞不清。同時,她的喉嚨里涌出一股灼熱感,令她無法再咀嚼口中的食物。時間追溯到離婚一年半后,慧婉第一次把自己的身體交給了善佑,那時候她也帶著同樣的想法。早上醒來,慧婉說道:
“是喝醉酒了吧?”
善佑一言不發(fā),靜靜地坐在床邊抽煙。
“快點找個女人結婚吧。”
說完,兩個人離開了旅店??蔀槭裁匆蜕朴尤ヂ玫昴兀侩y道是因為聽說前夫再婚的緣故?至少善佑會這樣認為。然而告訴慧婉這個消息的不正是善佑么?面對彷徨無措的慧婉,是他提出要一起喝酒,也是他后來在一旁抱住了慟哭不已的慧婉。
“我想孩子了,老是做他的夢。那時候要是我沒有放任孩子不管,恐怕孩子就不會……我已經親手害死兩個孩子了啊……”
果然是因為孩子才悲傷的么?當善佑一件件脫去她的上衣時,她依然困惑不已。一絲微弱的風透過空調下方手指般大小的洞口吹在了慧婉身上,她覺得自己是在撒謊。悲傷既不是因為前夫的再婚,或許也與孩子的死亡無關。她已然成了孤獨者,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向了未知的世界,也許這才是讓慧婉感到悲傷的真正原因。因而當兩個人相擁而眠時,慧婉甚至有些惶恐,而善佑更是覺得尷尬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