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煜能聽出來桑離不是小提琴科班出身:她的技巧還不夠嫻熟,有幾處處理得還稍嫌生硬??墒邱R煜不得不承認(rèn),那種浸染著格里格式想念與憂傷的味道已經(jīng)深深附著在琴弦上,讓人很輕易就能聽懂她心里的那些寂寞、憂傷、思念。
他終于有了淺淺的好奇:這個漂亮而年輕的女子,她不快樂嗎,她在想念誰?
又過幾天,馬煜很晚才從公司下班回家,路過“你我咖啡”的時候,透過落地玻璃窗,居然又看到了桑離。
淡橘黃色的燈光下,她閉著眼睛,仰頭靠在身后一個柔軟的靠墊上,耳朵里塞著耳機(jī),一動不動。馬煜忍不住地好奇:她在聽什么歌,居然可以這樣入神?
馬煜靜靜站在路燈下,看著玻璃窗內(nèi)的女子,覺得她就像一個謎,一個有答案、卻又不肯公開答案的謎。
馬煜一直靜靜地看著她,看她仰起的下巴線條優(yōu)美,看她閉上的眼睛睫毛很長。黑夜的大背景中,她坐在暖色燈光的咖啡店里,從玻璃外面看上去,就好像一個柔和的發(fā)光體。馬煜的腦海中立即浮現(xiàn)出那支《索爾維格之歌》,悠揚(yáng)的、哀怨的、和緩的,像寧靜的水流,淌過他已經(jīng)干涸了太久的心田。
那晚,馬煜失眠了。
他不知道以自己三十二歲的年紀(jì)還會不會承認(rèn)這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鐘情”—作為一個結(jié)過婚、離過婚、有孩子的男人,他的三十二年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很多常人所沒有體會過的愛恨情仇,說起來,倒更像是一部電視連續(xù)劇。
他也不是沒有愛過什么人,那時候那些純真的情懷擱在今天一樣感人肺腑。可是后來他明白了,所謂愛情,其實(shí)不過是彼此依靠的相扶相持,而不是什么蕩氣回腸的海誓山盟。三十二年里,他愛過,傷過,也失望過?,F(xiàn)在他一個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或許,他也不需要愛情。
可是,他不否認(rèn)每次看見她的時候那種特殊的感覺,隱隱的,似乎是種憐惜。所以他迷惑了:以她那樣的女子,怎么會允許自己這么孤獨(dú),這么寂寞,這么憂傷?
馬煜就這樣開始佇立在桑離未曾意識到的很多個生活的角落里,注視她。
他漸漸知道了,這個叫桑離的女子每天都會坐在“你我咖啡”靠窗的沙發(fā)上,聽音樂、看書,偶爾手邊還有一部小巧的筆記本電腦。
也知道了她每逢周末都會在“你我咖啡”拉小提琴,有一次還彈了鋼琴。不過令他疑惑的是她的指法極其嫻熟,卻在踩弱音踏板的時候整個身子傾斜很多,這使她的背影看上去很別扭,他不知道她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壞習(xí)慣。
再后來他還知道了她家就住在“你我咖啡”的樓上,B座201室—那應(yīng)該是一套一百平米左右的房子,不大,是適合兩口或三口之家使用的兩房兩廳。他就越發(fā)好奇了:他不明白這個女子是以什么為業(yè),又怎么會有這么多錢,不僅買得起高尚住宅區(qū)的房子,而且還從來不見她去上班?
馬煜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對桑離的這種關(guān)注已經(jīng)完全超乎了鄰里之情,如果說不是“愛情”,那至少也是“曖昧”了。他還不自知地養(yǎng)成了路過“你我咖啡”時就有意無意就往靠窗位置上看一眼的習(xí)慣,偶爾和桑離的目光相撞,還能看見她淺淺的笑容。
那笑容,淺得好像水面上一點(diǎn)點(diǎn)風(fēng)吹過留下的漣漪,若有若無,卻一圈圈延宕開來,直到漾滿了整片湖泊。
三十二歲的馬煜是一家文化傳播公司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