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已經(jīng)跨進門口,東子還在鋪底下嬉鬧著。
香香終于爬了出來,豐子杰拍了他腦袋一下:“怎么樣,把東哥伺候美了么?”東子一邊往外爬,一邊笑著說:“以后香香就是我的人了,誰也不許沾?!?/p>
豐子杰把皮鞋往前挪了挪:“龐管剛給你送來的?!?/p>
東子愣了一下,轉(zhuǎn)而輕松地說:“這回是真的了。”
豐子杰笑道:“上次虛晃那一槍,把你給折騰慘了,真他媽不是東西。”
這時對門的喊:“豐哥,你們那明天有走的嗎?”
東子說:“我走,東子,你們那幾個?”
“我們仨,誰誰、誰誰跟誰誰。”
“嗨,明天搭個伴,路上互相照顧?。 睎|子喊。
“這回69個,嚴打了,造造聲勢,你上次驗血沒走成,就是為了湊這一撥呢?!?/p>
“靠,69個!不少,挺熱鬧的?!?/p>
這一次走鏈兒,告別儀式?jīng)]有弄得那么隆重,也是上次太投入了,再來一次覺得意思不大了吧。而且,晚上看東子睡得似乎很香。
早上天剛麻麻亮,號筒里就亂起來,咣當(dāng)咣當(dāng)開鐵門的聲音響成一片。東子早就穿好了衣服,一聽外面的動靜,就知道武警進來提人了,立刻提著腳鐐下鋪,值班管教來開門時,號筒里的道別聲和鐐銬的嘩啦聲已經(jīng)嘈雜不堪。聽那成片的鐐銬聲,很有聲勢,似乎里面攙雜了各種聲音:悲涼,豪邁,落寞,絕望……
東子和豐子杰握別,互道珍重。又跟大家打了招呼道:“哥幾個先走一步了?!比缓笠荒_跨出去,加入外面的隊伍。
我沒想到一次集中槍斃這么多人,小時候在老家的后河灘,見過一次槍斃人的,就一個死刑犯,在那里跪了,上來一個戴口罩的,照后腦一槍,登時仆地,腦漿飛濺。不能想像一起槍斃69個人,是什么場面。
豐子杰說呆會這些人到下面后,得把鐐銬都卸了,換上小白繩兒,盤花綁了,然后才上車拉走,到東大城的刑場執(zhí)行。
小不點說:“東哥會不會喊口號啊——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金魚眼說:“不尿褲就好?!?/p>
晚上看新聞,才知道東子他們原來沒有直接去刑場,而是先開了個宣判大會,好像叫什么“嚴打整治斗爭成果匯報會”吧,市有關(guān)領(lǐng)導(dǎo)講了話,對近期W市的嚴打運動取得的成績給與了高度評價,這一天,69個惡貫滿盈的犯罪分子被宣布執(zhí)行死刑,就是W市公安戰(zhàn)線給全市人民的一份節(jié)日獻禮。
轉(zhuǎn)天就是五一勞動節(jié),所里放了假,就是一天不用盤板學(xué)習(xí),白天可以看電視而已。豐子杰說放這個假,其實就是給大家放松一下神經(jīng),昨天搞得太緊張了。
上午轉(zhuǎn)播昨晚的新聞時,我們都看得很仔細,仍然沒見到反映東哥光輝形像的鏡頭。
估計東哥喊口號的可能性不大,尿褲也不至于吧。
大臭
東子走后,基本上就很少有人再議論了,后來提起,只說那次走鏈的聲勢真是浩大,說給后來的人聽,說的時候表情都很滿足,似乎炫耀著:我見過那樣浩大的聲勢哦。
有時我們也拿大臭開玩笑,說你肯定是死刑了,走的時候不喊兩句口號么?大臭說我喊什么呢?沒想過。舒和說:“你就喊:二十年后又是一個好廚子!特感人。趕明兒我上刑場的時候,就唱祝你生日快樂?!?/p>
大臭進來前在飯館抖大勺,他說他有特二級的廚子證?!捌鋵嵨夷撬揭簿投墸俏腋缁ㄥX給我買的特二,想讓我多掙倆錢兒,后來一混,不是那么回事,手藝騙不了人,跟你們知識分子比不了,你們弄個假證就能長工資,當(dāng)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