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尚未奄奄一息，離垂暮之年也還甚遠，但是因為百無聊賴，也時常會回憶起很多往事。那些還帶著余溫的往事曾經(jīng)叫我羞慚不已，原來自己曾經(jīng)那么幼稚，那?沖動而不知好歹，以至僅有的幾個好男人都一一離我遠去。其實年輕小姑娘們不是不帶有一點兒虐待狂的天性的，對方在自己手里被折磨得越慘，小姑娘們就越發(fā)得意。在她們看來，忍耐程度和熱愛程度是劃等號的。難怪那個破野蠻女友被追捧了這么多年。

多少年以前，在我的言情小說處女作里寫到過一句話：要談戀愛就得不要臉。小說第一人稱的“我”是個男人，所以他領(lǐng)悟到的道理俺至今也還沒有領(lǐng)悟到，快20年了一直糾纏在愛和自尊自愛里面。動不動就覺得自尊心受了傷害被人視為敝屣，動不動就上升到做人原則的高度，動不動就覺得這是一關(guān)鍵問絕不能讓步，整個一肝火比欲火還大的德行。鬧到后來人家還沒厭，自己心先冷了煩了?；叵肫疬@一幕幕過往場景，不由冷汗涔涔，長嘆一聲那時候是多么多么不懂事兒啊。

如果能回到從前，我無數(shù)次地設(shè)想過這個場面。如果是現(xiàn)在，可能不會那么激烈了吧。對那些過去愛過的人，設(shè)想著如果當初更好的方式去愛他。如果不是自己那么軸那么反應過激，我們現(xiàn)在是不是早就過上幸福生活了咧？這個很難說。事實上經(jīng)過反復設(shè)想，我的結(jié)論是，那時候自己是什么樣的，多半現(xiàn)在還是會那個德行地去對付他。所謂本性難移，其實就是命運的注定。如果一個自戀?女人把自己看成一片天的話，很難相信她會容忍別人在她的地盤上放風箏——所謂自尊，所謂堅強，都是阻擋愛情的盾。它讓男人缺少呵護駕馭的欲望和成就感，誰也不希望自己成為一個沒必要的擺設(shè)。

但是女人之悲慘在于沒有自尊地去愛一個人，結(jié)果會更慘。從來都是會被鄙視和傷害，來自同性和異性。大部分男人其實懼怕的是“認真”二字，不信就回家對著家里的那個男人，直視著他們的眼睛說我們認真地談一下，他們肯定會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哪怕是件很小的事情。跟狼來了一樣，一個愛糾纏細節(jié)并且上升到某個高度的女人是可厭并且不值得相信?。如果這個女人再不顧身份尊嚴地粘上來愛，那么就是可怕的了。其實和一腔熱愛這樣的無用功比，只要用心眼和手段，很多人就足夠搞定了，就好像明明是外家功夫能奏效的，非要使真氣，卻弄了個自己走火入魔。

這其實說明了一個人妄圖改變自己是很困難的事兒，基本是不大可能的事兒。那么更進一步說明了妄圖改變別人，叫他愛上自己，或守著自己，或改了其他的毛病，更是不可能的任務。這個世界上只有王八和綠豆看到一起才能對眼，換了玳瑁和紅小豆恐怕都不成。MR RIGHT，多么傳神的詞兒啊。想明白了這個道理，那就接近無怨無悔了。還能怎?著啊，一切都是人力所不能改變的。

說服一個人也是不可能的。他可能不和你計較，但是他心里有自己的主意。論壇上拍磚的結(jié)果，一般是雙方都覺得自己贏了。哎，要是打麻將能這樣，也不會出人命了，所以很多時候?qū)幙傻纛^離開也懶得繼續(xù)爭論。兩個觀點不一致的人是注定走不到一塊兒去的，最關(guān)鍵的是，我又不愛你，又何必委屈求全呢？為什么不在巴黎建設(shè)共產(chǎn)主義呢？不是不能，是沒必要。為什么不在蘇黎士建設(shè)共產(chǎn)主義呢？不是不能，是太可惜了。所以說，一切結(jié)果也是注定的，那么就沒必要為了它耽誤工夫和浪費感情。幻想，只能帶來羞辱，?實粗糙卻有力量。記得大學畢業(yè)前夕每個班級都流行印一批帶口號的白色文化衫穿在身上招搖過市，我們班的口號本來是引用了一句騷詞兒曰“留它如夢送它如客”，但是這種酸溜溜的平靜笑看人生的假招子實在是搔不到癢處，最后被換成了一句狠巴巴的悟空式的三字經(jīng)：我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