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尼太太--我和我媽都知道--她不僅不會開車,而且根本從來沒離開家門一步。即使是夏天,她屋里的窗戶也從不曾打開過;歐文解釋過,因為他的母親對灰塵過敏。米尼太太每天都坐在屋內(nèi)的窗戶后,采石場飄來的砂石屑沾滿了整片窗戶。她戴著一副老舊的飛行員耳機(電線垂懸一旁,沒插上電),因為沖床機器的聲音很大--就是沖床吧臺,還有鉆鑿石塊的聲音都會干擾到她。碰到要爆破的日子,她會打開留聲機--大聲播放音樂,如果爆炸地點比較靠近且炸藥威力強大時,留聲機的唱針偶爾還會被震得跳針。
米尼先生負責家里的購物工作。他送歐文上主日學,然后接他回家--雖然他自己并不參加主教制的崇拜儀式。送歐文上主日學,無疑是為了報復(fù)天主教,而他沒有必要親自參與主教制教會的活動,或許米尼先生已經(jīng)飽受天主教的侮辱,而不愿再接納任何教派的教義。
我媽很清楚,米尼先生也不大愿意接受格雷夫森學院的話題。有一次,他在鎮(zhèn)民大會里指出:“說是為了鎮(zhèn)上的利益,其實是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事關(guān)學院要求拓寬咸水河,并在斯瓜斯科河的某處挖掘較深的退潮渠道,以便改善學院師生的賽跑跑道,因為有一些炸藥彈殼在退潮時陷入泥灘里。學院打算拓寬河流的部分,正好緊鄰米尼花崗巖采石場的一處半島沼澤地;雖然這塊地毫無用處,但是歸米尼先生所有,他生氣的是學院竟然“為了娛樂用途”要鏟除這塊地!
“我們現(xiàn)在說的是泥灘,不是花崗巖?!睂W院的代表強調(diào)道。
“我現(xiàn)在說的是我們和‘他們’!”米尼先生大吼著,這是紀錄上有名的鎮(zhèn)民會議。若要讓鎮(zhèn)民會議在格雷夫森鎮(zhèn)留名,會議上爆發(fā)爭議是必要的條件。最后斯瓜斯科河拓寬了,渠道也挖好了。鎮(zhèn)上的決議,既然只是泥灘的問題,那泥灘是誰的就不重要了。
“我們錯過了做一件好事的機會,”歐文愁眉苦臉地說,“那個人在蓋教堂的屋頂--他需要幫手?!?/p>
“歐文,別再跟我爭辯了,”我媽說,“你一定要念學院,就算我必須認養(yǎng)你。如果真有必要,我會‘綁架’你?!?/p>
但是世界上沒人比得上歐文·米尼的固執(zhí),他沒再說話,直到車子往前開了將近一英里,他才開口說:“沒有用,行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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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夫森學院于1781年由恩墨利·赫德牧師創(chuàng)辦,他是正宗惠爾萊特家族最初信仰的追隨者,一個沒有生兒育女的清教徒,但卻很有能力--根據(jù)華爾的書中記載,他“擅長鼓吹求知的好處,以及鼓勵美德和虔誠所帶來的快樂”。不知道赫德牧師對歐文有何看法?赫德理想中的學院里“沒有壞學生,任何一個想要污染同學的人必須一天祈禱七次;因此,學生將肩負勞力,并從勞動中求得真知!”
至于他留下的財產(chǎn),恩墨利·赫德全數(shù)捐獻為“美國印第安人教育及基督教化”的基金。他在晚年時期,始終監(jiān)督著格雷夫森學院必須為“虔誠和慈善的目的”而有所奉獻。赫德牧師經(jīng)常在格雷夫森鎮(zhèn)中心的瓦特街道巡邏,尋找年輕無禮的孩子;尤其是一些見了他不會脫帽致意的男孩,還有不懂得禮貌的女孩。對付他們的無禮,恩墨利·赫德樂意給這些年輕人良心的建議,到了最后他的心智卻所剩無幾。
我眼見外婆也這么逐漸喪失心智。她年紀很老時,什么事都記不得了--當然記不得歐文·米尼,甚至連我也忘了。她偶爾會對著滿屋子的人,或剛走進來的人大聲斥責:“你不懂得脫掉帽子嗎?不會彎腰鞠躬嗎?”她念叨著:“你的禮貌到哪兒去了!”
“知道了,外婆?!蔽覒?yīng)著。
“你懂什么?”她會反問,“你到底是誰啊?”她甚至會問。
“他是你的孫子強尼?!蔽視7職W文·米尼的聲音回答。
我外婆會說:“我的天啊,‘他’還在這里嗎?那個好笑的小家伙還在這里嗎?強尼,你是不是把他鎖在地下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