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盡可能地給足自己勇氣,保護自己的水分能量不被末日的冷酷異境摧敗,就像少數(shù)的細菌會在環(huán)境不適的時候形成一種休眠孢子,等到環(huán)境適當了,孢子萌發(fā)才開始大量繁殖。
所以我照樣書寫,照樣旅行,照樣看電影?,F(xiàn)在做什么理想的預算雖然少了,與人合作的計劃總是延遲,但我只是把因而減少的工作時間拿來專心寫字、讀書與思考,現(xiàn)在是環(huán)境最低潮卻是我的創(chuàng)作高峰期。
我仍嚴苛地要求自己,更深刻地書寫不斷。我的創(chuàng)作被生命歷練如越磨越薄的瓷器,開始透光卻極易碰碎,但外在環(huán)境越來越險惡,我得抱著瓷器打現(xiàn)實越來越艱冷的仗,到安全的彼岸。
彼岸不曉得在哪里,眼前一點光也沒有。身邊沒有人看好我繼續(xù)奮斗。腹背受敵。
這個時候,我放下了武器,我需要最不敗的支持,我最需要你。
040愛欲修道院--與得不到的戀人之間,十部情書當兩個人都勢弱,就很容易結(jié)盟,國家如此,愛情如此。電影《維特》(Vatel)③中的男人女人無助空虛,讓他們忘了階級,奮不顧身打破藩籬,傾訴深戀,然后冒險相愛。
我很難不愛你,你很難否認在乎的事。
末日如此,讓我想起了不久前還希望滿懷地跨年的倒數(shù),當時你也在場。我望著再數(shù)幾分鐘就到的新年,看著電視上北京、紐約、悉尼、上海、東京、巴黎的人都在狂歡,心情也high了起來,然后我真的在倒數(shù)最后一分鐘到花園,把圣誕節(jié)買的燈全打開,天上有星,整個花園也一閃一閃地亮著,外頭都是煙火和鞭炮聲。我喝著從奧地利帶回來的冰酒,感恩上帝給了我一個很精彩的一年之后,他還要給我一個全新的未來,讓當下的我受寵若驚,很幸福。然后我很激動地寫下:我很謝謝過去創(chuàng)作不懈的自己,未來的我要更善待別人,嚴求自己,不要有敵人,每天交一個好朋友。
自那天起我們開始密切地通信。你在看我的故事,你一直在收延遲的情書。在短短的兩個月內(nèi)我歷經(jīng)外婆去世、老師猝死④、新書發(fā)表、準備研究所考試,以及自己的重病,你在字里行間都清楚我生命中最大轉(zhuǎn)折的悲歡③電影《維特》又名《烈愛灼身》《欲望巴黎》。
④在此指的老師,即是《十四堂人生創(chuàng)意課》序中提到的甘訓賓老師。
第三部 > 認真與交手041離愛苦痛,但我進出殯儀館、進出考場、進出發(fā)表會場、進出病院急診室時你都不在場。新年之初沒幾天就開始老、病、死的人生巨浪顛簸宛如一場泰坦尼克號撞冰山,我來不及抓穩(wěn)自己所以我抓著你,一直抓著不放,你也很仁慈天真地及時回應,似乎沒想太多。然后我居然開始依賴你的信就像剛出生的小鴨找不到媽媽所以就跟戀著它第一眼看到的,夜夜等著你說晚安,然后心安愉悅地關上電腦,帶著你最后簡短的話語安眠,一如睡前必須簡單地向上帝禱告明天才會平安而來。
我太需要了,以至于我不敢不服從你,以至于我忘了去追究,你給的關懷是不是我獨有的。
上天創(chuàng)一個連傷都和我一樣、讓我無法挑剔的你,你是我旗鼓相當?shù)撵`魂對手。我再也沒有自怨自艾自憐的借口。
* * *我常夢到一種夢:突然記起自己今天有個演講,等到發(fā)現(xiàn)時,演講時間已過10分鐘,我根本沒有準備好演講內(nèi)容實在不想趕去丟臉,但另一個聲042愛欲修道院--與得不到的戀人之間,十部情書音告訴我要守信無論多遲都得趕到現(xiàn)場;等我趕到休息室望著外頭已坐好的聽眾,我渾身像是要赴刑場般地焦慮,你在那間同時有著五六位工作人員的休息室里兀自看著我的慌亂與不安,你沒有一開始就過來安撫我什么,只是在我忙到把水杯打翻潑了一身,你才靜靜地過來遞張面紙,說“深呼吸,走出去一上臺就沒事了”。這樣的夢不停不停地一再重復,只是場景有時換的是考場,有時是教書講堂,有時是記者會場,有時是電臺直播現(xiàn)場……但焦慮至極的心跳感還是很真實,你也一樣在夢的遠處,永遠地若即若離,永遠地沒有缺席。
真正的愛是放心,你的善意給我很大的安全感。士為知己者死,這或許是我自燃愛情的起火原因。
可是有時在你的場域你又太公平,不懂得偏心,總是冷眼旁觀。我只好硬著頭皮在你面前與人獨力廝殺打仗,讓我忘了你曾經(jīng)的呵護信守。你的殘忍逼我不得不在戰(zhàn)場上自己求生復生,你并沒有讓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你給我生路卻又斷我的糧。
第三部 > 認真與交手043你對我恩威并施,我只好勾引你也同時防御你:你一冷靜理性,我就失控失態(tài);你若情不自禁,我就冷淡無情待你,拒你于門外。我似乎每天在思考應付你的教戰(zhàn)手冊,每個下一分鐘都充滿了不確定性,像寫一本推理意外的百科全書,把突如其來的心亂情迷,變成科學化的剖析報告讓我們之間充滿了學術性,我和你的對話從此沒完沒了。安靜的文字比面對面或是隔著電話線的話語夸張,比較接近靈魂,尤其是手機短信,更是速來速回,很快就燒起來,一下子就引起火災。把愛情當學問研究的我,總是一字一句推衍你言簡意賅背后隱藏的情緒,老是自作多情,所以災情更慘重。
在沒有電腦的期間,在等公交車、餐廳里、旅途中、地鐵上,我都對著手機邊走邊寫情書,仿佛卿卿如晤24小時招供般地在發(fā)短信給你,隨時隨地進行我們的馬路文學。因為我的手機可以打中文,我盡情地以艱澀隱晦的短句復興五四時代徐志摩短如詩濃如酒的愛情極短篇,你的手機只能打英文,所以你回我口語般簡易會話式的問候。我們中英文相通猶如異國戀情,但我們都在同一個城市。
我似乎對你太快產(chǎn)生信仰。就快要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