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死(5)

越來越 作者:曹寇


李唐將高麗送回賓館,然后就起身告辭。高麗似乎早已料到,依舊坐在另一張床上微笑著說,算了,別回了,就睡你屁股下那張床吧。

這話讓李唐一下子緊張起來,他的緊張也在高麗的意料之中,后者故意伸了個懶腰,去衛(wèi)生間洗漱了。李唐坐在床上拿不準(zhǔn)今晚會怎么樣。兩年多以前,在他的鼓動下,高麗終于從杭州請假(向單位及丈夫)跑到了他南京的家。二人見面后,發(fā)現(xiàn)對方的真人和自己想象的基本一致,甚至更好(在高麗看來是),很快就跨過了初次見面的陌生感而爬到了李唐那張床上。初次見面的那晚,他們一共做了三次愛,天亮李唐給兩人弄了點吃的之后才睡。睡醒已是下午,他們又做愛。而高麗是當(dāng)天晚上的車票趕回杭州。最后一次做愛他們甚至沒有力氣做完,并約定下次見面完成。就這樣,李唐拖著虛脫的身體把同樣虛脫的高麗送上了火車。其后幾次情形大致相仿。

如果今晚高麗要求和李唐做愛怎么辦呢?不是怎么辦的問題,做愛李唐是不怕的,他已有很久沒有過性生活,正求之不得。所謂怎么辦是指高麗在李唐看來不可能時隔兩年跑來找他做愛,問題還是在于他吃不準(zhǔn)高麗想干什么。她為什么時隔兩年又突然聯(lián)系他?為什么今晚要挽留他?做愛是不現(xiàn)實的,現(xiàn)實的是怎么面對她,這么漫長的夜晚。他覺得還是走比較好。

這時候高麗洗完出來了,換了一身睡衣。李唐不太敢看,就勢申請回家。高麗又笑了,說,得了吧,該你洗了。這一聲笑讓李唐羞愧不已。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這樣。想當(dāng)初,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喊她到南京來,主要目的就是做愛?,F(xiàn)在突然搞得這么扭扭捏捏,即便不可能像當(dāng)初那樣做愛,共處一室又有何懼?反復(fù)做出要走的動作,其虛偽和可笑程度是驚人的。他突然有個幻覺:高麗就像自己的前妻,多年音信全無,她不遠(yuǎn)千里特意來看他,還有什么好躲避的呢?難道僅僅因為自己跟別的女人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就對前妻不予理睬?就拂其一片情意?應(yīng)該成全她,讓她的看望落實到戶、落實到人。

洗澡的時候,李唐還是把衛(wèi)生間的門關(guān)上了,這和之前高麗的做法完全一樣。不過,看著衛(wèi)生間鏡子中的自己,李唐還是認(rèn)識到不一樣。高麗關(guān)門很正常,兩年前她在他家時也關(guān)門,她畢竟是個女人,在身體方面總比男人害羞。而李唐分明記得,自己當(dāng)年毫無廉恥地就那么光著屁股在家里走來走去,以至器官就在高麗的面前晃蕩。關(guān)門的動作使李唐意識到自己當(dāng)年的惡心,此時更加惡心。他不得不提醒自己:千萬要保持冷靜,這已不是兩年前。

當(dāng)晚他們確實沒有做愛,這是因為遭到了高麗的頑固抵抗。他們彼此使勁,僵持了很長時間李唐也沒得手。他不由得嘆氣,感慨強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唐有點委屈地說,那你為什么要睡在我床上?他的意思是,標(biāo)準(zhǔn)間兩張床,一人一張分配均勻,而且他本來確實沒有爬到對方床上的打算,是高麗主動爬過來睡在自己懷里的。一個滾燙的年輕女人的身體在一個多日未有性生活的同樣年輕的男人懷里,其生理作用不言而喻。高麗不回答他,只是央求李唐不要那樣好不好。以至于到后來有了哭腔。李唐只好放棄,任憑高麗繼續(xù)把腦袋拱進自己的腋下。然后他睜大眼睛看著房間的天花板。其實什么也看不到,窗簾嚴(yán)實,燈光已滅,整個房間雖然一男一女清醒地躺在一起,但悄無聲息,就像一口棺材。后來,困意居然如期而至。李唐正準(zhǔn)備并已開始進入睡眠,高麗突然開口說話了。

跟你那姑娘做過嗎,現(xiàn)在怎么樣了?這一問題在雙方沉默已久、李唐即將入睡時刻突然在黑暗中響起,委實令人驚愕不已。睡意蕩然無存,他甚至看到它像個人那樣從床上爬起,穿上衣服、襪子和鞋子,然后摔門而去。

李唐如實相告,沒有,現(xiàn)在分了。高麗沒有吃驚,問,什么時候?李唐說,上個月。高麗問,為什么?李唐說,不合適吧。高麗問,哪些方面不合適?李唐說,什么方面都不合適。高麗問,是她說的?李唐說,不是,我覺得不合適,當(dāng)然,她也這么覺得。高麗問,合不合適其實一點不重要,不是嗎?李唐沒說話,她繼續(xù)說,誰跟誰合適呢,沒有,都不合適,你覺得我倆合適嗎?李唐苦笑道,不合適。就是!高麗說。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過了會兒,高麗又問。能不能不說這個?李唐痛苦地說,他甚至感覺到自己是撇著嘴皺著眉露出了一副苦相,雖然高麗看不見,但他自己看得見。高麗并不介意,問,是她不喜歡你嗎?李唐承認(rèn),應(yīng)該是。那她為什么不喜歡你呢?她把頭仰了起來,睫毛在瞬間觸到了他的下巴,并且在眨眼的時候,又碰了一下。李唐將臉扭向一邊,對著墻壁說,我不知道。那么,你呢?高麗說,你還喜歡她嗎?李唐把胳膊從她頸窩下抽出來,虛弱地說道,不了。高麗突然渾身顫抖起來,她在笑,床鋪就像車床那樣顫動不已,看來很難停下。至于這么笑嗎?李唐感到煩躁,他甚至翻了個身,側(cè)了過去,把背留給了高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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