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4 冰雪綽約:林黛玉被冤枉的感情世界(1)

紅樓夢中的國學智慧 作者:赤雷


《紅樓夢》的現(xiàn)代評論者往往認為林黛玉是一個非??释麗矍榈呐?,動不動就懷春,她對愛情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就像包法利夫人一樣認為愛情就應該像“一只玫瑰色羽毛的巨鳥”,在“詩的燦爛的天堂里翱翔”,這樣的女人其實很容易被勾引的。

在這些評論家的筆下或者口中,林黛玉還是一個極度空虛、極度寂寞的女人,她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得到別人的愛,一旦失去這個愛,她就只能自殺了。這樣的林黛玉心甘情愿地成為別人的附庸,沒有人格的獨立,也沒有獨立的價值追求。這樣評論林黛玉,就像一鍋鮮美的湯里掉進了一粒老鼠大便!

真實的林黛玉又是怎么樣的呢?請看她寫的《五美吟》(按,筆者認為六十四回不全部是曹公原著,但這《五美吟》則非曹公不能為也):

先看《西施》,“一代傾城逐浪花,吳宮空自憶兒家。效顰莫笑東村女,頭白溪邊尚浣紗?!比绻袁F(xiàn)代的愛情觀來看,吳王是愛西施的,你看他國家可以不要,卻要西施,不可謂愛得不深。不是嗎?段譽也可能會因為王語嫣而亡國的。林黛玉卻不要這種愛,她把自己的人格、把自己的人生價值看得重要,她寧可去“浣沙”!這里有個很有趣的事,寶玉的大姐當了貴妃,現(xiàn)代評論家們對她“漫嗟榮辱”,如果需要她“反封建”的時候,就拼命引用她說宮里是見不得人的那句話,如果要她“封建”的時候,則說她破壞寶黛愛情,是封建統(tǒng)治者的代表。

再看《虞姬》,“腸斷烏騅夜嘯風,虞兮幽恨對重瞳。彭黔甘受他年醢,飲劍何如楚帳中。”以現(xiàn)代的愛情觀來看,項羽與虞姬也是愛得很深的,林黛玉也不要這種愛情,她認為虞姬不是主動為項羽殉情,而是“所惡有甚于”殉情者——像彭黔一樣要受“他年醢”,所以“患有所不避也”。

再看《明妃》,“絕艷驚人出漢宮,紅顏命薄古今同。君王縱使輕顏色,予奪權(quán)何畀畫工?”從《西京雜記》開始,一般認為明妃出宮以后,元帝突然愛上了她。林黛玉則不同,她認為元帝不僅不懂得欣賞美麗,還要污辱美麗——把美麗的生殺予奪之權(quán)交給畫工。

再看《綠珠》,“瓦礫明珠一例拋,何曾石尉重嬌嬈。都緣頑福前生造,更有同歸慰寂寥?!边@首是說,石崇一個沒有人性的人,一個濫殺美女的人,是不會愛綠珠的,綠珠也知道,她不是為石崇殉情,而是認為孫秀也不是好東西,所以自殺了。這里說得很清楚,一個不仁的人是不會愛人的,時機一到,馬上就會現(xiàn)出原形。

最后一首《紅拂》,正面說了林黛玉的愛情觀,“長劍雄談態(tài)自殊,美人巨眼識窮途。尸居余氣楊公幕,豈得羈縻女丈夫?!绷主煊駱O贊賞紅拂的“巨眼識窮途”,說明人生還是可以有追求的,不像現(xiàn)代評論家所認為的林黛玉,一旦說到建功立業(yè)就是受封建思想的毒害了。從這組《五美吟》中,我們可以看到,林黛玉關(guān)心人生的方方面面,包括人的品德,人的事業(yè),人的自由,人的境界。她為了人生境界而愛,不是為了愛而愛。

林黛玉把寶玉看做知己,就是寶玉有那種境界。她愛寶玉,寶玉必須有至少是潛在的那種境界;她愛寶玉,寶玉必須懂得尊重人;她愛寶玉是三生石畔舊精魂日月熏習的結(jié)果;她愛寶玉,不是卿卿我我,而是通過幫寶玉寫字應付賈政來實現(xiàn);她愛寶玉,珍惜寶玉給她的愛,卻非常小心謹慎,生怕自己看錯了;她跟寶玉,所謂兩假相逢,必有一真是也。寶玉愛她,她當然感激;寶玉不愛她,她也只是把眼淚還盡,回到太虛,饑則食蜜青果為膳,渴則飲灌愁海水為湯而已矣。難道藐菇射山婉約若處子的神人,還要死皮賴臉地纏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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