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香和宋蘭在路上走，不管遇到誰，宋蘭都會停下來，告訴別人，明天有比賽，讓人家去水庫看。遇到了老謝。宋蘭也停下來跟老謝說。

宋蘭說，明天米香和許明他們比賽，你要去看呀。

怕老謝不知道米香是誰。指了米香一下。告訴老謝她就是米香。

老謝的目光就在米香身上停了一會兒。

老謝說好好好，我一定去看。

老謝走了。米香說宋蘭，其實(shí)用不著跟老謝說。

宋蘭說，別看老謝是個放羊的，我覺得他還是挺有個性的。

米香說，他有什么個性？

宋蘭說，不多說話，很內(nèi)向。

米香說，那是他肚子里沒東西，說不出來。

宋蘭說，你好像對他很了解似的。

米香說，他這樣的人，用不著了解。村子里的男人，差不多全是他這個樣的，從小長大，見得太多了。

宋蘭說，看來，你有點(diǎn)兒看不起勞動人民。

米香說，不是我看不起，你想啊，要是男人全都像老謝這個樣的，多么沒意思啊。

宋蘭說，那你說，什么樣的男人才有意思。

米香說，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老謝這個樣的。

關(guān)于這場比賽，過去好些天了，還有人在說。還有些人，雖然嘴上沒有說，可心里卻還在想。

說的人，主要是說比賽結(jié)果，說比賽時的情景。

米香和七八個小伙子一起站在水邊。其中有許明。

宋蘭當(dāng)裁判，宋蘭說，預(yù)備。比賽的人就擺出了跳的樣子。宋蘭說開始。大家就一齊往水里跳。

都看到了，米香比許明他們晚跳了一會兒。好像她是故意的。她不想在起跳上占他們的便宜。

別人跳下去了，馬上把頭露出來了。可米香跳下去了，好久沒有露出頭。等米香露出頭，已經(jīng)游在小伙子們前面了。不過，還相差不大。于是，米香又把頭鉆進(jìn)了水里，這一次再出來，米香把小伙子們，已經(jīng)甩下了好幾米了。

大家說，這個比賽，一點(diǎn)兒也不激烈，一點(diǎn)兒懸念也沒有。一開始就是米香游在前邊，到了后來，就一直是米香游在前邊。一點(diǎn)兒也不像比賽，像是一個大人帶著一群孩子在跑，大人在前邊跑，孩子在后邊追，怎么也追不上。

米香游到了水庫中間，還往前游，一直游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一個小島上。米香站在上面，看起來只是小黑點(diǎn)?？梢娦u離水邊有多遠(yuǎn)了。那個小島，下野地的人，從來沒有人上去過?？擅紫闵先チ恕２坏先チ?，還回來了。米香往回游時，那些比賽的小伙子，早已經(jīng)敗下陣，已經(jīng)站到了岸上，看著米香往回游。等米香到了岸邊。站在岸邊的人，全鼓起了掌。

不過，大家也說。說米香在水里游得是挺快的。可游的姿勢說不出什么樣子，有點(diǎn)怪里怪氣的。說真的不是那么好看。

相比之下，許明這些小伙子，游得沒有米香那么快，但那姿勢倒很好看。尤其是許明，在水里可會變花樣了。一會兒像只青蛙，一會兒又像只蝴蝶。還可以躺到水上面，臉朝天向前游。

許明他們游得好看?？纱蠹疫€是愛看米香。米香在水里游，大家的眼睛也在水里游，大家把眼球全摳了出來，粘在了米香身上，讓米香馱著它們游來游去。

米香游到了水邊。米香從水里站起來。

水像瀑布一樣從米香的肩頭落下，猛地一下沒有水的遮掩，穿著緊貼皮膚的游泳衣的米香，像是光著身子一樣。光著的身子上有無數(shù)的水珠在滾動，滾動在明亮的陽光里，像寶石一樣光芒四射。讓看到的人，眼睛好像花了一樣。卻又不肯把眼睛閉上，還要盯著看。

米香和許明他們比賽游水時，路遇老謝，宋蘭讓老謝去看，老謝就去了。

老謝把羊趕到了水庫邊上，讓羊在草坡上吃草。又對阿黃吆喝一聲，讓它看著羊。阿黃是老謝的狗，長了一身黃色的毛，老謝就喊他阿黃。阿黃是老謝從小養(yǎng)大，老謝說話，它能聽懂。讓阿黃看著羊，老謝走到了水庫邊。

站在了人群里，看米香和許明他們比賽游泳。和別人一樣看，卻不像別人那么說來說去，老謝只是看?？吹矫紫銖乃镎境鰜?，老謝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好像傻了一樣，再也看不到別的東西了。

旁邊還有些人不認(rèn)識米香，問米香是誰，怎么從來沒有見過。知道的就會把話接上，說米香老家發(fā)大水，受災(zāi)了，逃荒跑來的。一說是這么來的，聽的人就哦了一聲。說，原來是個盲流?。∠乱暗匕涯欠N不是國家派來的，自己跑來的人都叫盲流。

這些話，老謝聽到了。老謝真想說，不管咋樣來的，只要到了下野地，大家就都是一樣的。老謝只是這么想了，沒有說。

老謝不想說話，只想看米香從水里站起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