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支一支,投向虛無。
那是盲目的。
根本無法傷到原本就是無形的音織。
流云越癲狂,音織的獰笑便越得意,帶著回音,響徹面前這片不安寧的汪洋。流云歇斯底里,“你既然要對付的人是我和花月,為何制造水患,傷及印霄城那么多無辜的百姓,妖孽,六百年我恨你邪惡、殘暴,六百年后,我依舊恨不得將你打得魂飛魄散!”
說及此,音織頓時收斂了笑聲,惡狠狠地,甚至仿佛帶著控訴,“流云,你我本是同根生,可你竟然幫著外人來對付我——”傳說雖然繪聲繪色,可是,卻錯了一些細節(jié)。當年的冶妖師到了夢丘國,并不能收服狂傲兇殘的音織,是流云不忍再看音織作孽,選擇了自盡。他們是黑白荼蘼同根而生的兩朵花,流云死,音織也隨著一并消亡。
正因為如此,音織對流云的恨意才如此強大,持續(xù)六百年而不滅。
音織道:“沒有誰比我更了解你,花月亦不能。可是你選擇了她,你給我的,只有怨,只有恨。”
……
“我素知你有悲天憫人的心腸,我便要讓你知道,這印霄城上上下下所有百姓受的苦,都是因你而起的?!?/p>
……
“這些凡人的死活,與我一點關系都沒有,他們不過是我的玩物罷了,我喜歡看著他們受苦的樣子,也喜歡看你為他們難過心疼!”
……
“我要你所受的煎熬,狠狠地,加重,無限,擴大!”
……
音織就像一陣狂風,搖撼著風中凌亂的樹枝,流云是那枝上一片片飛落的枯葉,雜亂無章,零落成泥。
他的真氣流瀉,化在指尖。射向岸邊的沙地,激起沙塵翻滾;射向干枯的草叢,草叢頓時烈火燃起;射向茫茫的槐水,水面立刻破開裂口或旋渦。雖然他原本已是氣虛力弱,但此刻憤怒灌滿了他的身體,強撐著他,他感覺不到累,只覺得仿佛跳進油鍋似的煎熬難受。他一直在不停地喊著,音織,音織,我要殺了你。
在這一刻,他不是平日里冷靜沉著的流云了。
他的身與心,只充斥憤怒和殺氣。
他將雙手在胸前平舉,凝聚一團白色的真氣,然后噼里啪啦向著天空和地面砸出,他在用盡一切辦法攻擊音織。
突然,“啊”的一聲!
有一個輕飄飄的人兒,平地飛起,向著反方向的草叢里狠狠跌去。那是剛剛趕到岸邊來的白萱衣。
白萱衣一直擔心流云真的會自毀修行,沿著槐水一路找他,遠遠地看見他發(fā)狂似的與空氣廝打較量,她飛奔過來,一邊喊著流云的名字,可是,那點聲音根本沒有傳進流云的耳朵里。反倒是混亂之中流云的掌風擊中白萱衣,撞得她整個人向后飛起,落在已經被燒得焦黑的草叢里。
“流云——”
白萱衣忍住疼,卻已無力喊出聲,只能艱澀地呢喃一句,咬牙抬起頭,望著不遠處漸漸清醒過來的少年。她的嘴角漸漸溢出猩紅的熱血,如蜿蜒的溪流,順著下巴,直延伸到脖頸,染紅了翡翠的瓔珞。
那是一道獨特的裝飾,猶如當頭一棒,狠狠地撞進流云的眼簾。
流云如夢初醒。
動作停止了,僵硬了,眼睛里的怒火也在熄滅,周身的煞氣頓時消減。那一刻流云痛心疾首,大呼一聲:“萱衣!”喊罷,失魂落魄奔過來,撲向白萱衣,只在彎腰的剎那覺得有人從背后扣住自己的肩膀,向后一扯,他便順勢摔倒了。
仰頭一看,是東陵焰。
還帶著傷的東陵焰,剛蘇醒便看見白萱衣為了流云的失蹤而心急如焚,他自覺不是滋味,可是卻也擔心,所以,即使強行壓制著身體的傷,也要跟在白萱衣后頭。哪知自己氣力不濟,眼看著流云誤傷白萱衣,想要出手阻止也力不從心。他氣喘吁吁地扶起白萱衣,只心疼地喚了她一聲“小仙女?”白萱衣咬著嘴唇艱澀地笑了笑:“不要怪流云,他是無心的?!比缓?,眼瞼落下,昏死過去。
流云踉踉蹌蹌地站起來,吭吭吭地咳嗽著,焦急地問東陵焰:“她怎么樣了?”一邊蹲下身想要檢視白萱衣受傷的程度。
東陵焰單手抱著白萱衣,另一只手再推了流云一把,眼睛里已是縷縷血絲交織,“離她遠點!你這樣的人,到底哪里值得她喜歡?”
“她……”
“喜歡……”
“我?”
這仿佛是一個驚天的秘密被泄露了。流云頓時驚訝得合不攏嘴,只愕然地望著東陵焰的懷里,那個雙眼緊閉的女子。她的睫毛像因疲累而折合的羽翼,覆蓋著桃花般的雙眼,那里面漆黑的瞳孔,藏盡了深邃的心事,原來,竟然有一份是關于自己的!
流云單膝跪著,握緊了拳頭,自責不已。
那時,竟然下雪了。
柳絮般的白絨,洋洋灑灑,瞬間彌漫了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