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姑姑——”雪碧清澈的聲音從屋角傳出來,她居然是從我的房間里探出了腦袋,愉快地微笑,或者不是刻意微笑吧,她的嘴角似乎總是在無意識的時候,就是上揚(yáng)的。
“你什么時候竄到我屋里去的?”我愕然,從沒見過如此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的家伙,哪有半點兒寄人籬下的樣子?還不到24小時呢,裝也要裝一下吧。
“就在你打電話的時候?!彼幕⒀涝诖昂熆p隙透出的陽光里幾乎是閃爍的。
她穿著剛剛拆封的睡衣,是我買來放在她床頭的。不過她忘了撕掉印著價錢的商標(biāo)牌,那塊白色的小牌子在她蓬松的辮子下面一晃一晃的。她赤著腳,大方地踩在冰涼的地面上,幾個腳趾上還帶著殘留的桃紅色的指甲油?!拔疫M(jìn)來是因為聽見小弟弟醒了。所以我就把可樂也帶進(jìn)來,讓他陪著小弟弟玩?!?/p>
鄭成功端坐在他圍著護(hù)欄的小床里面,像是坐牢的囚犯那樣,兩只小手緊緊抓著白色的欄桿,眼巴巴地盯著雪碧手里那只永遠(yuǎn)都是憨厚地嬉皮笑臉的可樂。他今天早上居然完全沒有哭過,真難得。我笑著看看雪碧,“你們倆倒是投緣?!?/p>
“小弟弟的手為什么是這樣的,姑姑?好像很肉,指頭那么短——”她心無城府地問。
“你外婆告訴你那么多關(guān)于我的八卦了,就沒有告訴你小弟弟有病么?”我有點兒尷尬地轉(zhuǎn)過臉,不想直視她的眼睛,“他的病是天生的。而且你要知道,他長大了以后,智力也不會正常。他就是人們說的那種低能兒童。很多事情他永遠(yuǎn)都不會明白的?!?/p>
“那有什么關(guān)系,”雪碧的虎牙又露了出來,“照你這么說,姑姑,小弟弟和我的可樂是很像的。你這么想就會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
我簡直要被她氣笑了,“小弟弟是人,不是玩具。”
“可樂也不是玩具。”
“好吧。小弟弟不是動物?!?/p>
“可樂也不是動物?!彼难劬W⒌乜粗?,黑漆漆的。這個小孩不知道她長得像誰。我出神地看看她,笑了一下,“現(xiàn)在趕緊換衣服吧,我們要一起去見很多人?!?/p>
“親愛的——”鄭南音從廚房里躥了出來,張開手臂朝我們熟練地飛過來。我正準(zhǔn)備無奈地迎接她元氣十足的對撞,哪知道這個丫頭完全無視我,一把從推車?yán)锇燕嵆晒瞥鰜怼O袢嗝鎴F(tuán)一樣,把鄭成功貼在胸口來回地磨蹭,“寶貝兒,你是不是又胖了,嗯?怎么吃那么多呀——”鄭成功非常配合地跟著她笑,笑起來的聲音就像一只小貓在打噴嚏。有時候我真的很奇怪,為什么南音和鄭成功之間會有那種自然而然的默契,有時候看上去他更像是南音的小孩——鄭成功這個吃里爬外的家伙,誰說他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