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信仰的本質。
但那一刻,我只是由衷地點點頭,替自己作一個選擇。
想。
我真正離島是在一年多以后,在九歲的海神祭。我不知道為這一天我父親作了多少準備,但我想這些年來我所有所學都是為了這一天。我父親教我認一些字,施契教我記路攀巖,束之蒙則教我怎么打人——不,他大概稱這為搏斗,但你覺得一個九歲大的女孩兒能學會什么貓爪式?我覺得我會的不過是更加歇斯底里的撒潑犯渾。但束之蒙認為撒潑也是有技巧的,比方說面對對方垂直而來的拳頭時,可以考慮張開掌心接住、握緊,而后借此力擰住對方的手往外旋轉,對方就被你反扣了。束之蒙看了我一眼,換了個輕松的表情去掩飾他眼睛里狀如流螢的邪氣,“馥鱗,你試試?!?/p>
他這一套連招很愉快,我伸拳他一下就把我反過了身。我的右手被他扣在身后,我只好哇哇大叫地犯渾,他沒了脾氣,松開手道:“你應當將身子再旋轉,往能松動的地方放松,直到可能逃掉——這個姿勢致命的就是反扣,你化解了就沒事了,被人抓住的時候,你要像個泥鰍一樣——不對,你不知道什么是泥鰍,這島上沒有泥鰍?!彼嗣掳?,“泥鰍就是特別光滑的魚,你想象成蝦那般的魚就對了,細長的,又滑,你想想那手感——”
“像女人?!笔┢跽f。
“……她還是個孩子,你這么教她賀會生氣的?!笔砂琢耸┢跻谎邸?/p>
“我沒教她,我自己就是這么覺得。”施契咂咂嘴。
“那,女人很容易逃走嗎?”我問道。
施契和束之蒙都愣了一秒,然后同時對我回答道“是”“不是”。說“是”的是施契,說“不是”的當然是束之蒙。他們二人窺探彼此眼里的過往陰霾,而后,束之蒙那條陰毒的舌頭就毫不留情地舞動起來,“對你來說——也許真的是。反正對我來說不是?!?/p>
“為什么?你們兩個有什么區(qū)別?”我又問。
這回是施契看了我一眼,他吹胡子瞪眼的樣子就像個小丑——束之蒙如此形容,但我那時還沒見過小丑——然后一面扭頭走遠道:“我有時候真不喜歡她這么像頤紗。不,她一點兒也不像頤紗,頤紗從不問這么過分的話。”
我學得很快,大致明白了這些技能的作用。雖然他們一面教我一面又告訴我,不要輕易對人使用,但人生最難衡量的就是你何時該將你的能量全數(shù)釋放。束之蒙那些招數(shù)對我來說通常沒有用,比如握對方的拳頭再反扣,我攤開掌心也包不住束之蒙的拳頭。有時束之蒙會故作苦惱地問我為什么打不過他,我就試給他看。當他看著我幼嫩的手掌叉開來岌岌可危地想裹他捏緊的拳頭時,他又摸了摸下巴。他說:“那這就不好辦了,萬一你出去,被別人欺負了,你父親也許會把我扔到海里淹死。”我便問他,為什么外人要欺負我。束之蒙想了很久,我猜他作為惡人的心境是很難思辨地回答這個問題的,所以他就把我交給我父親,狡猾地笑道:“你問賀,他一定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