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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居家指南(11)

死亡居家指南 作者:(澳)黛博拉·愛德萊德


親愛的德麗雅:

我看過很多烹飪書,但是試過很多次后,仍不會煮嫩雞蛋。你能幫我嗎?是不是該在谷歌上搜索一下?

學士

親愛的學士:

你的問題是在讓我透露自己的核心秘密。查查谷歌吧。我能查到你需要的方法,相信你也能查到。

我開始寫另一份單子。本應該專注于工作的,卻毫無理由地覺得這很緊迫。我會把這份單子列出來,然后放進我為女兒們準備的其中一個盒子里。

客人(需要另一份單子:顯然現(xiàn)在無法確定)

請柬:推薦專業(yè)印刷者

結(jié)婚蛋糕:參考食譜(或是去問祖母簡?)

衣著:大衛(wèi)·瓊斯 最好?

攝影師:天知道。也許那時數(shù)碼相機已經(jīng)過時了?

宴會:奔尼當然是首選。不行的話餐飲王也可以。

地點:取決于季節(jié)。夏/春天的話后花園最佳。

樂師:三人弦樂(請大學里的學生?)

理想的狀況下,這張單子二十年內(nèi)用不著。理想的狀況下,如果讓我說的話,它永遠用不著,因為我開始感覺到婚姻的冗余。然而,我覺得不應該把自己的觀點強加給任何人,即便是自己的女兒--尤其是自己的女兒--也不應該,不過有張單子總比沒有的好。

婚禮提供了親戚們往來的機會,為狂飲作樂的聚會提供了很好的借口,除此以外,婚禮也是母親和女兒之間代際關系的一種體現(xiàn)。很多時候都充滿了這種關系(我記得很清楚),但是婚禮也是一個過程儀式,花再多的代價也不可省去,不管這是不是老一代讓人膩煩的看法。也不管母親是否能出席這個儀式。

女兒們現(xiàn)在用不上這份單子,要到多年以后,這無關緊要。重要的是讓她們知道我盡力了。而且如果到時候她們恰好沒有我的幫助可以自己籌備婚禮,那自然更好。實際上,我寧可把它看作是一個重要的標志,代表著我在有生之年竭力施予的為母之道是成功的。

近些天來阿爾奇把我叫做“操縱狂”。我想是那天晚上寫單子提醒他送孩子們上學,而后才這樣叫的。我坐在寫字臺前,面前放著小女兒結(jié)婚用的初步清單,她現(xiàn)在才八歲,婚禮或許不一定有,我無法出席見證卻是一定的了。我試圖反駁阿爾奇的叫法,可是如果這不是“操縱狂”的工作,那又是什么?我輕輕咬著筆管,凝視著窗外的紫藤。我想艾斯黛拉恐怕不需要這種單子,她做事異常有序。而且,對于婚姻,她已經(jīng)有固定的看法了。我是為黛西籌劃的,當然,不排除艾斯黛拉帶給我們驚喜的可能。

帶給他們驚喜才對。

不知道這些單子是不是也訴說了我和阿爾奇的一些故事。無數(shù)個早晨--多得我都懶得去數(shù)--我都在向他解釋哪些事需要做:指使,引導,發(fā)脾氣,不耐煩,直到最后自己做。仿佛我身處軍事演習的司令部,面對著一場全面戰(zhàn)爭,而不是面對著在有兩個孩子的婚姻中存在的另一半。有時,孩子們衣服穿了,飯吃了(如果炸薯片也可以算食物的話),從家里帶出去,送到幼兒園,后來是學校,其間我沒有插手。但是后果一點也不值:

黛西:今天我沒得小紅花,因為我忘了帶家庭讀物。

艾斯黛拉:布雷克小姐說如果我不把家長簽名帶回來,就不準看講睡前故事的。

黛:凍死了,怎么不給我裝上毛衫?

艾:我討厭藍莓松餅!

如此之類。我試過每一種理智女人用的辦法。和氣地指出失誤(“親愛的,你不覺得黛西的鞋帶應該系上嗎?”)。像個軍士長一樣大聲喊出命令(“不趕緊送她們?nèi)ゾ蜁o她們記遲到的!”)什么也不說。什么都說。假裝站著忙于其它事,而看到孩子頭發(fā)還辮著阿爾奇就梳下去,或是看到他不明白即使在隆冬也要提醒孩子們穿毛衣,心里就感到糾結(jié)。再就是列清單。不列清單。什么都不準備。什么都準備一半,比如把午餐盒里需要放的東西擺成一排,然后阿爾奇只需要把它們放進去、蓋上蓋子,從冰箱里抓起果汁瓶。今天爸爸給我準備了午飯。

都沒用?,F(xiàn)在我只能使出最后一招。這一招有點刻薄,我知道。我自己也覺得這樣很刻薄。那么殘忍,那么不公平,那么不坦誠,同公眾生活里偉岸的母親形象完全對不上號,她們都具有傳奇色彩。甘地夫人、密考伯太太 、撒切爾夫人、韋斯萊太太 ,沒有一個早逝,撇開孩子撒手不管。首相的妻子(任何一位首相的妻子),妮可·基德曼 的母親,杰莉拜太太 ,安吉麗娜·朱莉 ,英國女王,珍·富蘭克林夫人 ,老喬治·布什夫人,小喬治·布什夫人……她們都不會年輕時就死去,留下沒有母親照看的孩子。她們也許讓人質(zhì)疑,有支配欲,沒有盡母親的職責--狄更斯筆下所有的母親都這樣--但是她們在孩子身邊。即使是戴洛克男爵夫人 也沒有消失。簡·奧斯汀筆下的班內(nèi)特太太永遠不會讓五個年輕的女兒抱著棺材慟哭。一個即將死去的母親不體面地破壞了每一條規(guī)則,如果我是阿爾奇的話,我也會冒火的。然而這不會改變,也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不知道我的消失是否會給家庭的維系帶來任何實質(zhì)性的不同。家里的主婦,應該像軍隊的司令,或企業(yè)的領導。像伊莎貝拉·碧頓女士一樣,我實施了家庭管理策略,管理的內(nèi)容,例行的活動,以及家里溫暖的會呼吸的參與者。然而我怎么忘記了,伊莎貝拉·碧頓,那樣一個富有智慧和見解,涉獵廣泛,有創(chuàng)造力的女人,那樣一個年輕的女人,死得過早了呢?伊莎貝拉·碧頓撇下兩個孩子--其中一個還是個嬰兒--沒有母親撫養(yǎng)。她應該永遠記著,在她所建立的統(tǒng)治領域里,自己是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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