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很多人躺在那里,靠著呼吸機強行維持漸行漸遠的生命殘骸,馬麗梅聽說,一個八十歲的老頭已經(jīng)在里面耗了一百多萬,他有個房地產(chǎn)公司老總的兒子。
投胎是一門學問,做什么人的父母是一門哲學。
馬麗梅深深感到自身的無能為力,每天傍晚看到護士送來的賬單,她都要經(jīng)歷一次嚴酷的自我否定,多年來平靜小老百姓日子積攢下來的內(nèi)心安寧正被那一串串代表了金錢的數(shù)字逐次摧毀。她總是一個人默默收起這賬單,需要錢時只跟舅舅趙亞軍說。
馬長海自打第一天到醫(yī)院,就在刻意回避那串數(shù)字,好像那張薄薄的打印紙上埋著一顆子彈,看一眼就足以叫他斃命。他總是一臉愁容地對小舅子趙亞軍訴苦,然后閑暇時跑去和別的病人家屬侃大山,一兩天之后,所有病人家屬遇到馬麗梅時都喊“馬老師”。
為此,馬麗梅在心中對父親的不滿愈發(fā)強烈,直到很久以后,馬麗梅在一個雷電交加的清晨醒來,忽然對馬長海曾經(jīng)的懦弱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他原本就是個懦弱的男人,只不過趙亞茹從不曾在馬麗梅面前發(fā)泄過對丈夫的失望,所以,從前父親尚算偉岸高大的形象是母親苦心經(jīng)營出來的。
趙亞茹啞著嗓子用微弱的聲音問馬麗梅這些天花了多少錢,馬麗梅笑著嗔怪媽媽多慮,“人是最寶貴的,錢花了還能掙,想那個干啥?”
趙亞茹吃力地抻著嗓子,“都是從你舅舅那兒拿的錢吧?一筆筆都記好,要還的……”
趙亞茹在醫(yī)院住了十八天,共計消費了97654塊,雖然有醫(yī)保,可以報銷一部分,但是癌癥病人的后續(xù)治療--放療、化療,還要花多少錢,誰也不敢打包票,前面就是一個無底洞,馬麗梅連想都不敢想,只得眼一閉跳下去,過一天說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