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人當即口授一電回復:
“副司令長官杜。密。職聞鈞座受困而又音訊全無,終日如坐針氈,現(xiàn)得與鈞座取得聯(lián)系,黨國之幸!三軍之幸!職當竭盡全力營救鈞座脫險,望鈞座善自珍重,相見有期!職孫立人叩?!?/p>
發(fā)完電報,孫立人當即派出第一一二團第一營第三連去迎接杜聿明。
孫立人向連長周友良下了這樣的“死命令”:“杜副長官是黨國的棟梁。因此,你必須保護好,不得有半點差錯。倘若完不成保護任務(wù),就不要回來見我!”
周友良率加強連進入原始森林,向新背洋方向搜索前進。不料竟先發(fā)生一件頗具戲劇性的事:
一日,第三連忽然發(fā)現(xiàn)在一塊空地上架著許多堆槍支,其架槍的方法,與部隊行軍中途休息時架槍方法相同:一個班十余支步槍架在一起,輕機槍則擺放在三堆步槍的中間,十分整齊。周友良起先還以為是第五軍的部隊在附近休息,忙命士兵四散尋找,找了半天不見人影,卻發(fā)現(xiàn)一堆堆白骨。再看那些架著的槍都已生銹,甚至連接點都已銹在一起了,顯然架的時間已非一日。周友良還以為是第五軍在此遇難了。想起孫立人對他下的“死命令”,不禁悵然若失。左思右想,唯有“自裁”一條路了,免得回去受軍法制裁,于是他將副連長叫到一旁,強忍悲哀說道:
“我沒有完成師長交的任務(wù),唯有自裁,以免軍法從事,這樣,尚可望按烈士待遇,父母妻子有所撫恤。請你把部隊帶回去,報告師長,就說我已知罪自裁了,望師長憐憫吧?!?/p>
副連長勸道:“連長別急嘛。剛才我大概點了點槍支,根據(jù)槍支數(shù)目,最多不過一團人。第五軍軍直屬部隊加上新二十二師,是一支萬人以上的大部隊。就算這里死了一兩千人,也不會死絕。況且,杜副長官必然受到保護,都死光了他也不會死,我們再找找吧?!?/p>
周友良搖頭慘笑道:“你好糊涂啊。想當初我們在森林中只轉(zhuǎn)了幾天,就死不少人,第五軍在這里轉(zhuǎn)了三個多月,哪里還能保持一萬多人呢?沿途病、餓拖到這里,能剩兩三千人就算很不錯了。所以,我相信這里便是第五軍最后結(jié)束的地方。部隊落到這種地步了,哪里還有什么官兵之分?誰還管什么副長官不副長官的?!?/p>
兩人正說著,一個士兵跑來報告,說是在白骨堆里撿到一些新二十八師的符號。
原來國民黨軍隊的符號,都是布質(zhì)經(jīng)桐油浸熬過的,不易腐爛蛀食。所以死尸雖被蟲蟻吃光,符號卻還保留完好。
周友良又親到白骨堆里翻找,又找出許多新二十八師的符號。這才確信此處是新二十八師的一個團最后犧牲之處。想想剛才自己的急躁、絕望,不禁十分愧悔,趕緊集合部隊繼續(xù)向前搜索。
原來三個月前第六十六軍新二十八師在曼德勒至梅謀間防御,被日寇沖擊打散,其中一位楊團長率領(lǐng)三四千人向曼德勒以北地區(qū)轉(zhuǎn)進。新三十八師在溫藻時,電臺曾收到該團信號。當時孫立人回電對方通報敵情,并建議對方向西渡過伊洛瓦底江,與新三十八師會合,共同行動。顯然,這位楊團長與杜聿明有共同見解,并沒有接受孫立人的建議,率部向緬北轉(zhuǎn)進。更不幸的是他們并沒有與杜聿明的第五軍會合,結(jié)果這三四千人的隊伍,全部葬身于汪洋大海般的原始森林中。
周友良率加強連在原始森林中又搜索了兩天,終于碰上了第五軍。新三十八師士兵看到第五軍弟兄們的慘狀,禁不住擁抱著放聲痛哭起來。
這支近萬人的隊伍,到達新背洋地區(qū)時,只剩下病殘將士不足三千人。身上的服裝撕扯得如同拖布,重武器全部丟光,一些人所以沒有丟掉步槍,是用來當棍子拄著好走路。那皮包骨頭的形狀,令人望而生懼,其單薄仿佛一陣大風刮來就能把他們卷走!
周友良顧不得去同情第五軍的弟兄們,他命令三個排長“看好東西!”唯恐所帶來的食品被這群饑餓的將士搶光。因為他的任務(wù)是來救杜聿明的,只能在杜聿明需要充足之余,才能分給其他的人。
其實周友良過慮了,在他到達之前,空投成功,第五軍將士得到了給養(yǎng)。這對長期斷糧的第五軍來講,固然是可喜的,但卻也是悲劇。
將士們見到了空投食品,發(fā)瘋似的搶奪,然后不顧一切地把到手的食品吞下去。
杜聿明在得到空投時曾傳出命令:各部隊長要告誡大家不可暴食,這是很有科學道理的。因為將士饑餓日久,而且長期吃野菜、芭蕉搞壞了腸胃,驟然暴食必有惡果。
但是,部隊拖到這種地步,副司令長官的威望掃地,沒有人再尊重他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