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得好不如干得巧, 辦公室的學問深著呢……
出版公司請來了一個臨時工做排版工作。從E-mail的通知看是一個中國人Flora Chen。一般香港人的陳都拼做 “Chan”,所以一定是從大陸來的。
第一眼見Flora(花兒) Chen,可沒覺得她像一朵花。她長得極其普通,年齡雖然只比我大兩歲,皮膚看上去卻因為沒有保養(yǎng)好而顯得疲憊和松弛。這些年在外企結識了好幾個叫Flora的女孩子, 從而也總結出一個經(jīng)驗, 凡是叫Flora的大多不漂亮,凡是叫Angel的,脾氣一定不像angel(天使)。
周一的例會上,每個人走到小黑板前匯報上個星期的工作。Flora上去的時候,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注意著她的穿著。好端端的一身紫紅色套裝,裙子下面露出的絲襪里裹著一條肉色緊身棉毛褲。她的鞋也很怪,鞋頭被撐得鼓鼓的,鞋跟兒變了型,歪在一邊,活像動畫片里米老鼠米妮穿的高跟兒鞋。Flora的頭發(fā)是油質(zhì)的, 卻堅持留披肩發(fā),頭發(fā)一綹一綹地搭在肩上,讓人聯(lián)想到中國超市里的八爪魚。
我根本沒有注意Flora在上面講些什么,一直擔心她裙子下的棉毛褲會掉下來。她下去的時候,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地毯上――Flora一只鞋的鞋跟兒掉了個墊兒。那墊兒是灰黑色的,在米色的地毯上特別顯眼。大家都看到了,卻都裝作沒看見,有人隱隱想笑。經(jīng)理走過來,一腳踩住了高跟鞋墊兒,大家的注意力這才回到了經(jīng)理身上。經(jīng)理總結完了例會,一彎腰拾起了鞋墊兒裝進了口袋。
Flora干活倍兒麻利,經(jīng)理交代她一周做完的活兒她三天就干完了。她講話:這點兒活兒,不要說用我的左手,左腳就夠了。剩下的日子她就沒事了,打電話給老公問孩子怎么樣了;打電話和朋友聊家常。Flora的嗓門特大,我總要提醒她小點聲,她一努嘴,不高興地說:“我一直在說悄悄話!”
Flora工作有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精神,發(fā)燒度還帶病堅持在崗位。經(jīng)理催了她好幾遍讓她回家,她還是不回,非要堅持把工作干完。 經(jīng)理就找了我去:“她生病還來工作,傳染給其他人怎么辦 大家就都不能工作了?!蔽医忉屨f:“她這樣的在中國就是model worker(勞模)了。”經(jīng)理非常不解地說:“帶病工作,效率差不說。萬一出了事,公司還得賠好大一筆錢,家里和社會都要損失,我不知道為什么要鼓勵呢 ”我沒有解釋,這只是文化和教育的背景不同而造成的結果,說不上誰對誰錯。
Flora做得一手好飯,每天中午廚房里都飄著她的“飯香”。 她做飯喜歡放蒜,那味道吃起來香,聞起來就難過了。有人在微波爐上貼了條子:Do not put garlic in the microwave, Thanks!(請不要在這臺微波爐上熱有蒜的食品,謝謝!)Flora 不吃蒜了,又開始吃豬蹄兒和雞爪,嚇得洋人同事大有一種看見“人吃人”的感覺。
一個月后的一天,經(jīng)理把Flora叫進了辦公室。 她回來后, 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無聲無息地哭了。我拖了她到洗手間,問她怎么了。 她說她感到了強烈的窘迫和自卑。
“為什么 ”我問。
“老板說,同事反映我吃東西有味道,害得他們過敏。還說我好像整天沒事做。他交代的事我都干完了,他又沒有給我新的事。最讓我受不了的,他問我為什么總是穿一套衣服,難道我每天晚上不回家嗎 ”
Flora是從一個小地方的國營單位來的, 連大城市都沒去過就來了加拿大, 她的穿著在那小地方已經(jīng)很新潮了,來了這里才發(fā)現(xiàn)自己如此不優(yōu)雅。
“寧寧,你是大城市來的,又在外企干過,你教教我。我喜歡這份工作,我真的很想留下來。”她的目光中閃著祈求。
我這幾年在外企的確總結出了一套辦公室生存經(jīng)驗?!澳銊e急,我?guī)湍恪!?/p>
“首先,你的辦公桌太整潔,你要把它弄亂,越亂越顯得你忙。 你看我的辦公桌,文件堆得直往下流,這說明我忙,日理萬機。其次,經(jīng)理交代的事情,說一個星期完,你磨蹭著也要磨到最后一天,然后告訴他你worked very hard to reach his deadline(工作得特別努力才按點兒完成了任務)。就算你一天什么都沒干,你也不能說‘不忙’。記住了,‘忙’和‘累’要時常掛在嘴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