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再見,吾愛》21(1)

再見,吾愛 作者:(美)雷蒙德·錢德勒


那輛車子是一輛定造的七人座大轎車,車身是深藍色,型號是帕卡德最新型,是那種你得戴著你的珍珠項鏈坐的車。車子停在一個消防栓旁邊,開車的是個黑黑的外國人模樣的司機,他的那張臉仿佛是一塊被雕刻過的木頭。車?yán)锾字疑樋椧翁?。印第安人要我單獨坐后座。我一個人坐在那兒,覺得自己像一具高級死尸,正被一個很有品位的殯儀館工作人員隨意地擺弄。

那個印第安人坐到了駕駛座旁。車子在道路中央猛地橫打方向盤掉頭。街對面的一個警察喊了一聲“喂”,聲音輕得像不是真的在喊,然后他就趕快彎腰假裝系鞋帶了。

我們朝西駛?cè)?,轉(zhuǎn)進日落大道,車子安安靜靜地飛馳著。那個印第安人坐在司機旁邊一動也不動,可是他身上的那種氣味偶爾還是會飄到后座來。司機看起來則像睡著了似的,不過他飛速超過了大男孩們開著的敞篷跑車,仿佛他們的車子只是被拖著行駛而已。他們一路為他大開綠燈,有些司機總能一路碰到綠燈,一個也不會漏掉。

我們沿著彎曲的日落大道行駛了一兩英里,經(jīng)過了有明星名字招牌的古董店,一些布滿鉤針花邊和古董的櫥窗,還有那些擁有知名廚師和聚賭房間,由幫派經(jīng)營的亮晶晶的夜總會,那些喬治殖民時代的舊式建筑;經(jīng)過了那些新式摩登建筑,里面的好萊塢皮條客有談不完的生意;還經(jīng)過了一家汽車餐廳,里面的小姐都穿著白色絲質(zhì)上衣,戴著鼓樂隊女指揮軍帽,臀部以下只有發(fā)亮的結(jié)穗靴子。我們經(jīng)過了這一切,轉(zhuǎn)進了貝弗利山的車道。在我們的南面有一片燈光,各種顏色在無霧的夜晚顯得異常清晰。我們又經(jīng)過了北面那些隱在山上的豪宅,開過了整個貝弗利山,進入了彎曲的山間道路。這時,我突然感覺到了夜晚的涼意,還有從海面上吹來的陣陣海風(fēng)。

下午還挺熱的,但這時熱氣已全部散去了。我們飛快地經(jīng)過了遠處亮著燈的樓群和稍近的一連串燈火通明的豪宅,接著繞著一大片綠色的馬球場和它旁邊差不多大的一個練習(xí)場行駛了一段距離,然后往一個山頂駛?cè)ァ_@是一條陡峭的水泥路,路邊有一個橘園,這一定是哪位有錢大爺?shù)南埠?,因為這里不是產(chǎn)橘的地方。漸漸地,那些百萬富翁亮著燈的豪宅消失了,路也變得更窄了,這里就是斯蒂爾伍德高地區(qū)。

鼠尾草的味道從峽谷中飄來,使我想起了一個沒有月光的夜晚和一個死人。零零星星的灰泥房平平地嵌在山的另一邊,活像一個個浮雕。然后就沒有房子了,只有黑沉沉的山丘和天空中一兩顆早亮的星星,還有那條窄窄的水泥路。水泥路的一邊是深深的山谷,那里長滿了櫟樹和常綠灌木。如果你停下車來靜靜等待,會聽到鵪鶉的啼叫。路的另一邊是自然形成的土坡,土坡的邊緣上蹦出幾朵頑強的野花,像不肯去睡覺的頑皮孩子一樣。

接著路又來了個急轉(zhuǎn)彎,車子那巨大的車胎刮過松動的石塊,然后車子爬上了一條長長的車道,引擎聲也變得稍微大了。車道兩旁長著野生的天竺葵。在這條車道的盡頭,在山頂上,立著一棟孤獨如燈塔的房子,看上去又像是筑在高山上的一個鷹巢,從里面隱隱約約透出燈光來。這是一棟用灰泥和玻璃磚砌成的房子,原始風(fēng)格中夾雜著現(xiàn)代韻味,但并不難看。總體來說,一個心理醫(yī)生在這兒掛牌開業(yè)可真不錯,沒有人會聽得到這里的任何喊叫聲。

車子在房子旁邊停下來。這時,一扇黑門上的一盞燈被打開了,那門嵌在厚厚的墻壁中。那個印第安人嘟囔著爬出車外,打開后車門。司機用電子打火機點燃了一根香煙,一陣濃烈的煙草味朝我輕輕地飄過來。我下了車。

我們走到那扇黑門旁,這時門透著詭異慢慢地自動打開了。門后是通往屋子后面的一條窄窄的過道,玻璃磚墻閃閃發(fā)光。

印第安人大聲喝道:“嘿,你進去吧,大人物!”

“你先走,普蘭廷先生?!?/p>

他皺著眉頭走了進去,門又在我們身后無聲而神秘地關(guān)上了,就像它打開時的情形一樣。在那條窄窄的過道的盡頭,我們擠進一個小電梯。印第安人關(guān)上電梯門,按下一個按鈕。電梯開始靜靜地上升,印第安人身上的氣味充塞四周,我之前聞到的氣味與此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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