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漫長的告別 17(2)

漫長的告別 作者:(美)雷蒙德·錢德勒


“我恐怕幫不上你什么忙?!彼魫灥卣f,“請隨時打電話給我,多晚都沒關系?!?/p>

我答應照辦,就掛斷了電話。這回我隨身帶了一把槍和一只三個電池的手電筒。槍是點三二的小短筒槍,裝有平頭子彈。韋林杰醫(yī)生的用人厄爾除了?指節(jié)環(huán),可能還有別的武器。如果有,他一定會愚蠢地拿出來玩。

我又開車上路,大膽開快車。沒有月亮的夜晚,我到達韋林杰醫(yī)生的私產(chǎn)入口,應該天黑了。黑暗正合我的需要。

那道大門還系著鐵鏈和掛鎖。我開過去,停在公路上遠遠的地方。樹下還有余光,可是不會維持太久了。我爬進大門,爬上山坡,找徒步小徑。遠處山谷中依稀聽見鵪鶉叫。一只傷心的鴿子正在驚嘆生命的悲哀。沒有徒步小徑,至少我找不著,于是我退回路面,順著礫石邊緣走。尤加利樹漸少,換成橡樹,我越過山脊,遠遠看見幾盞燈光。我由游泳池和網(wǎng)球場后面走到道路盡頭可以俯視主建筑的地方,足足花了三刻鐘。屋里燈火通明,我聽見音樂聲傳出來。再過去的樹影中另一間小屋也亮著燈。樹林里到處都是黑漆漆的小木屋。我順著一條小路走,突然間主屋后面的聚光燈亮起來。我猛地停住腳步。聚光燈沒有特意搜尋什么,筆直向下照,在后陽臺和陽臺外的地面上映出一個寬寬的光池。然后有扇門砰一聲開了,厄爾走了出來。我知道我來對了地方。

厄爾今晚打扮成牛仔,上次帶羅杰·韋德回家的就是個牛仔。厄爾正在用繩圈。他穿一件縫有白線的深色襯衫,脖子上松松地纏一條圓點圍巾,腰系一條有大量銀飾的寬皮帶,配上兩個玩具皮槍套,各放一把象牙柄的槍。他下半身穿著優(yōu)雅的馬褲和交叉縫有白線的馬靴,新得發(fā)亮,腦袋背后掛一頂白色寬邊帽,一條像是編織成的銀繩軟軟地垂在襯衫外,尾端沒打結。

他一個人站在白色聚光燈下,向四周甩繩圈,在圈里圈外踏進踏出,成了沒有觀眾的演員——高大苗條英俊的度假牧場馬夫一個人唱獨角戲,陶醉在這場表演中。雙槍厄爾,科奇斯縣人見人怕的好漢。這種休閑牧場愛馬如癡,連電話接線小姐都穿著馬靴上班,厄爾在這兒如魚得水。

突然間他聽到一個聲音,也許是假裝聽到了。繩子垂下來,他雙手從槍套中抓起手槍平舉,大拇指按著手槍的撞針。他窺視著暗處。我不敢動。那兩把混蛋槍說不定裝了子彈??墒蔷酃鉄粽栈怂难?,他沒看見什么。他把槍放回槍套,拿起繩子,松松收成一堆,然后走回屋內(nèi)。燈熄了,我也拔腳走開。

我在樹叢中迂回移動,走近山坡上亮著燈的小屋。沒有聲音傳出來。我走到一扇紗窗外往里瞧,燈光是一張床頭幾上的小燈射出來的。床上有個人仰躺著,全身松弛,穿睡衣的手臂伸在被子外頭,眼睛睜得老大,瞪著天花板。這人看來個頭不小,臉有一半在暗影中,但我看得出他臉色蒼白,需要刮胡子,沒刮胡子的時間差不多跟失蹤時間吻合。張開的手指一動也不動地懸在床鋪外。他好像一連幾個鐘頭沒有移動過了。

我聽見小屋另一側的小路有腳步聲傳來。紗門吱嘎響,接著韋林杰醫(yī)生結實的身軀出現(xiàn)在門口。他手上端了一大杯番茄汁之類的東西。他扭亮落地燈,身上的夏威夷襯衫泛出黃黃的光。床上的人連看都不看他。

韋林杰醫(yī)生把玻璃杯放在床頭幾上,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他伸手抓過一只手腕測脈搏?!澳悻F(xiàn)在覺得怎么樣,韋德先生?”他的聲音很和氣,很焦急。

床上的人不答腔,也不看他,繼續(xù)盯著天花板。

“得了,得了,韋德先生。我們別鬧情緒了。你的脈搏比平??炝艘恍D闵碜铀ト?,此外——”

“泰姬,”床上的人突然說,“告訴那個人,如果他知道我的狀況,狗雜種的用不著麻煩來問我?!彼穆曇魞?yōu)美清晰,語氣卻不友善。

“誰是泰姬?”韋林杰醫(yī)生耐心問道。

“我的代言人。她在那邊的角落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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