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這句話時,顯得很傷心。眉梢向下垂,與嘴巴湊在一起。再長一點就要掉進嘴巴了。
“我知道,”我說,“檔案里有。還有不久前你們這兒發(fā)生的自殺事件。是吸毒案吧?”
他不再消沉,倒發(fā)起火來?!笆裁礄n案?”他厲聲問道。
“醫(yī)生,我們有關(guān)于那些鐵窗病房的資料,那些瘋病發(fā)生時逃不出去的地方,或者小私人療養(yǎng)院或者治療酒鬼、吸毒客和輕度瘋狂的地方?!?/p>
“那種地方必須依法申請執(zhí)照?!表f林杰醫(yī)生厲聲說。
“是的,至少理論上如此。有時候他們也會忘了?!?/p>
他挺直腰桿。這家伙聽了我的話,威嚴十足?!榜R洛先生,這個暗示太侮辱人。我不知道為什么我的名字會在你提到的那種名單上。我必須請你出去?!?/p>
“我們再談談嘛。他會不會化名到這里?”
“這兒除了厄爾和我沒有別人。我們孤零零的?,F(xiàn)在請容我告退——”
“我想到處看一看?!?/p>
有時候你激?他們,他們會說出不恰當?shù)脑?。韋林杰醫(yī)生卻不會。他依舊很有尊嚴。眉毛跟他一直很合作。我向屋子那邊望去。里面?zhèn)鞒鲆魳仿?,舞曲音樂,還依稀有彈指的聲音。
“我打賭他在那兒跳舞,”我說,“是探戈。我打賭他一個人在里面跳舞。小鬼。”
“你走不走,馬洛先生?還是要我叫厄爾來幫我把你扔出我的私產(chǎn)?”
“好吧,我走。別生氣,醫(yī)生。我手上只有三個V打頭的人名,你好像是其中最有可能的一位。我們只有這條線索——V醫(yī)生。他臨走前在一張紙上草草寫下:V醫(yī)生?!?/p>
“說不定有幾十個?!表f林杰先生心平氣和地說。
“噢,一定的。可是我們的檔案里卻沒有幾十位。耽誤你時間了,多謝,醫(yī)生。厄爾使我有些不安。”
我轉(zhuǎn)身走向我的車子,上了車。關(guān)車門的時候,韋林杰醫(yī)生來到我旁邊。他探頭進來,表情很愉快。
“我們用不著吵架,馬洛先生。我明白干你這一行往往得唐突行事。厄爾有什么事令你不安?”
“他假得太明顯了。你發(fā)現(xiàn)某方面太假的時候,自會預料有別的問題。那家伙是躁郁癥患者吧?現(xiàn)在他處于狂躁狀態(tài)?!?/p>
他默默地瞪著我,看來嚴肅又客氣。“很多有趣又有才華的人在我這兒暫住過。馬洛先生。不是每一個都像你這樣頭腦清楚。有才華的人往往神經(jīng)過敏。可是就算我喜歡這種工作,我也沒有設(shè)備來照顧瘋子和酒鬼。除了厄爾,我沒請別的員工,而他幾乎不是照顧病人的料?!?/p>
他倚著車門,聲音低低的,好像把我當做知己?!榜R洛先生,厄爾的父母是我的好朋友??偟糜腥苏疹櫠驙枺麄円呀?jīng)不在了。厄爾必須過平靜的生活,遠離市區(qū)的噪音和誘惑。他精神不穩(wěn)定,但基本上不會傷人。你看見啦,我控制他輕松自如?!?/p>
“你勇氣十足?!蔽艺f。
他嘆了一口氣。眉毛輕輕波動,像某種可疑昆蟲的觸須?!斑@是一種犧牲,”他說,“相當重大的犧牲。我以為厄爾可以在這兒協(xié)助我工作。他網(wǎng)球打得好極了,游泳和潛水不輸冠軍選手,跳舞可以跳一整夜,幾乎什么時候都和藹可親。但偶爾會有——意外?!彼粨]手,仿佛要把慘痛的回憶推到腦后?!暗筋^來不是放棄厄爾,就是放棄這個場所?!?/p>
他雙掌朝上,向外攤開,然后·過來,垂落在身體兩側(cè),熱淚盈眶。
“我賣掉了?!彼f,“這個安詳?shù)男∩焦葧兂煞康禺a(chǎn)開發(fā)項目。會有人行道和路燈,有騎踏板車大聲聽收音機的孩子。甚至會——”他吐出一聲寂寞的嘆息?!坝须娨暀C?!彼笫忠粧??!拔蚁M麄凁堖^這些樹,可是我怕他們不肯。沿著山脊會換上電視天線。可是我相信厄爾和我會走得遠遠的?!?/p>
“再見,醫(yī)生。我的心為你流血?!?/p>
他伸出手,濕濕的,但很結(jié)實?!拔腋屑つ愕耐楹土私猓R洛先生。遺憾我沒法幫助你找斯萊德先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