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不能去太子府!”她想起杜若蘭的話。她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能接觸到一切,但其實卻什么都不知道。她意識到杜若蘭的警告很可能和趙道生有關。那個男人和太子李賢之間的關系絕不是君臣主仆那樣簡單。她隱隱猜測到太子府里或者埋藏著她現(xiàn)在無從想象的秘密,而這些秘密極度隱晦,也極度危險。
“阿羲?”第二天午后,婉兒懶懶地躺在冬日溫暖的陽光里。
“姑娘?”
“之前……”婉兒欠了欠身,“習藝館的時候,有一位杜姑娘,你還有印象么?”
出乎她的意料,上官羲回答得非常迅速。
“有啊。她家的大丫鬟還是婢子的好朋友?!?/p>
“哦?怎么認識的?”
“杜家的人一向在刑部有很深的關系。之前婢子家吃了官司,蕭氏族中懶得插手,是杜族中人幫忙才能安然無事的,所以我家始終欠著杜家的人情。因為這個,杜姑娘在習藝館時,婢子和她家上下都很親近?!?/p>
“既然這樣,”婉兒沉吟,“明兒我就準你一天假,你去那邊走動走動?!?/p>
她在“走動走動”上加重了語氣,上官羲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走動走動”這四個字在宮闈門族中含義相當深刻,有時候實際上就是刺探的意思。
當然,那一切都是形若自然且不露痕跡的。女人們有女人們的方法,坐在一起說說笑笑聊一下午天,想知道的消息往往就知道了。上官羲雖然人情世故上不太通達,但她并不蠢。尤其是跟了婉兒這些時日之后,婉兒稍一點撥,她就明白主人的意思了。
就婉兒而言,這實際上是沒有辦法的事。人在宮廷,不知道文章經史未必有人笑你,但不懂得各宮各府各個勢力之間微妙而繁復的關系,就不僅僅是被不被笑話的問題,有時候甚至可以關系到性命。
婉兒雖然年紀尚幼,涉世未深,但她耳濡目染接觸的事情已經不少。她敏銳地覺察到太子府絕非一般人想的那么簡單。可是要了解它,就要向里打進釘子,然而她身邊無人可用。
她只有一個上官羲,還只跟了她一兩個月,盡管表現(xiàn)得相當忠誠勤勉,婉兒仍然拿不準她究竟是否可靠。所以她即使不得不向她交代,那措辭也是微妙的,以免萬一之時留下把柄。
好在上官羲表現(xiàn)得比婉兒估計得更出色。傍晚的時候她就回來了,神色從容。這證明她頗得了婉兒的風范,否則按她自己以往的脾氣,這時候多半是連跑帶跳進來的。直到等到夜深人靜,只剩主仆二人的時候,上官羲才掩飾不住心中的興奮。
“姑娘,姑娘!我不但見到了杜姑娘的丫鬟,而且還見到了杜姑娘!”
“哦?她怎么說?”
“她也沒說什么。姑娘知道的,身份有別。她只是見我在,就特意過來問候了幾句,說早已知道我跟了姑娘您,只是府里雜事纏身,一向不能有空過來拜望,叫我給您帶信問好,又叫她的丫鬟好生招待我。她的丫鬟本來就跟我無話不說,這一來更加隨心所欲。我們就在太子府里整整閑聊了一個下午?!?/p>
“呵,有什么好玩兒的,揀幾句聽聽。”
“有啊有啊。姑娘您還不知道吧。那個趙道生——就是我們上次在公主宮里見到的那個無禮的男人——他其實是太子爺?shù)哪袑?!?/p>
“嗯——”婉兒故作淡然,心里卻不免劇震。原來她所料想的竟是真的,太子李賢和那個叫趙道生的男人之間果然有些令人難以想象的私密。她盡量壓住自己的心緒,裝作興味盎然的樣子問:“然后呢?”
“然后???”上官羲得意地說,“原來這個趙道生和太子的事,整個太子府已經盡人皆知了。杜姑娘的丫鬟偷偷跟我說她親眼見過他們動手動腳的,婢子估計她也就是吹牛罷了。不過說起這個趙道生,他也不是一般的男寵。他身手敏捷,又師從異人學過劍術,弓馬、武功都很好。太子府里的人都在議論,說這個家伙每天跟著太子,遲早會生出事來。”
婉兒在心里默默點了點頭。她從見到趙道生的第一天起就認為他絕非等閑之輩。那個妖異而嫵媚的男人就像一個深重難明的矛盾。這個絕不簡單的人出現(xiàn)在太子李賢身邊,婉兒也絕不認為僅僅是出于愛欲。上官羲繼續(xù)說下去,卻多是些并不重要的女兒家事了。
婉兒終于有些明白了杜若蘭的警告,又覺得杜若蘭或許有些意思難以通過上官羲來轉達。但她又不想親自貿然跑去太子府,那樣未免太招人耳目,更不可能剖心露膽地將所有秘密都對她和盤托出。說起來杜若蘭與她并沒有什么深交,不過是同學時彼此較為親厚而已。
“杜若蘭也不簡單!”婉兒反復地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