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沒說，這伙盜匪是你引來的。”十一引火燒身，幾乎咬牙切齒。

“你沒有問，我為什么說？”她語不驚人死不休。

“上路吧?！表n影終于順了一口氣，半天憋出一句。

“這丫頭……”

山風(fēng)輕俏溫柔，煙霧似水澹蕩，云遮霧繞的山頭，婆娑樹影里，遠遠立著兩個氣質(zhì)如玉的華服男子。其中一個穿著月白回紋錦服，腰佩墨玉的男子，眼角帶笑地望著山中云風(fēng)變色的一瞬。男子目光溫柔，望之一臉寵溺，“只記得她小時候淘氣，沒想到長大后變本加厲，變得這樣詭計多端，連素來沉穩(wěn)的韓影也著了她的道。十年不見，真是小看了這丫頭?！?/p>

“確實和第一次見她大相徑庭?！蹦饺莺C然收回目光，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還是開口問道，“半個多月前，大哥突然改變行程，推遲時間回國，執(zhí)意一路往北，還令韓影暗中尾隨保護，都是為了這個丫頭嗎？”

“我如果否認，你可會相信……咳咳……”踽踽而行的數(shù)人漸漸小成山中模糊的一個個黑點，慕容玨戀戀不舍地收了目光，回望了他一眼，一聲淡淡苦笑之后，從肺尖涌起一陣傷筋動骨的咳嗽，“那個十一，只怕有些不妥，派人去摸摸他的底?！?/p>

山風(fēng)凜凜，他衣帶飄飛，似被吹得搖搖欲墜，慕容寒慌忙來扶，“大哥，山風(fēng)凜冽，還是小心一點，坐回車?yán)锏暮??！?/p>

“寒弟放心，大哥還有心愿未了，也不希望死不瞑目，余生雖然短暫，我也絕對不會輕易放棄?！眱深a是因猛烈咳嗽涌起的潮紅，明明是痛入心扉的一席話，他的臉上卻帶著一貫淡看生死的超然。

慕容寒素來冷硬的臉上終有了風(fēng)云變色的動容，“大哥，你何苦說出這種喪氣話來……”

才說得一語半句，低沉的聲音里已有了空山深處，群猿哀鳴的哽咽。

“置之死地而后生，老天給予磨礪，就要直面迎上，大哥不想自欺欺人?！彼皖^止了止咳嗽，再抬頭，眼睛里浮起令人眩暈的清澈。

語音中是亙古不變的波瀾不驚，字字如釘?shù)卮蛟谀饺莺纳?，有如刀割。他默默扶著慕容玨往停在身后的馬車走去，抬眼前望，四下里暮色漸起，煙霧凝聚，云間一行苦旅，寒鴉哀鳴著遠去，如染霜雪。他滯步，沉靜的眸子里終有了死水微漾的波瀾橫生，“大哥，那日在街肆，她的舉動明明荒唐，大哥竟欣然接受，你雖然不說，我心中卻有了疑慮。你命韓影去查她生平，我也會。大哥既然喜歡她，何不把她接到身邊來，我雖是不懂男女之情，卻也看得出她對你情深意切，念念難忘。憑我姜國高手如林，還怕滅不了小小一幫燕國余孽？”

慕容玨微微而笑，容光恬淡，靜靜傾聽，似綻在九月暮色中一朵隨風(fēng)舒卷的淺菊，“寒弟，我是將死之人，動了看她一眼的念頭已是奢侈，何況將她圈在身側(cè)。大哥本來想就這樣遠遠看著她就好，誰知道這丫頭古怪機靈，只怕對我當(dāng)年之死起了疑心?？磥硖煲馊绱?，要我最后再傷她一次?！?/p>

“安神醫(yī)說過，大哥可以暫時不死，不如去找蕭逸……”

“寒弟，為一己之私而損國家之利，這樣的事，我說過不要再提?！蹦饺莴k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臉上，淡然的臉上終于浮起些許不容人駁斥的威儀。

慕容寒心有不甘地住嘴，嘴唇嚅動了片刻，終還是什么都不再說，只是垂在赭色緙金闊袖之下的雙拳緊握，似有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