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無力的癱軟將她擊中。她帶著哭意,顫抖著正要爬出去,卻隱約瞥見大殿一角的紫檀描金大柜突然打開,少年蕭逸一身紫色寬袍,眉目陰沉地從柜中走出,默默地行到父皇面前,跪倒在地,無聲地流淚……
“語嫣!”蕭逸大叫一聲,一個箭步?jīng)_了過去,適時將幾欲倒地的身子穩(wěn)穩(wěn)接住。
他低頭,懷中的人,雙目圓睜,卻已經(jīng)斷氣。
悲憫中,他聽到殿頂微微響起瓦片碎裂之聲,如石子碎入大湖,頃刻入蕭逸耳中,他目中精光一閃,仰頭厲喝:“誰!”
話音未落,袖中寒星一點射出,以風馳電掣之勢,沖破殿頂,直直插入夜幕。
殿頂很快傳來悶哼之聲,他冷凝而笑,一股熱氣從丹田直沖胸口,“來人!給朕搜!”
羽林衛(wèi)立時如鳥獸散開,瞬間將一座坤寧宮圍得水泄不通,連帶周邊的幾座宮殿,也被圍得水泄不通。
“主子,這邊!”風聲鶴唳中,青弦眼疾手快,飛身而出,將搖搖欲墜的子夜一把拉進偏殿。
合上門,青弦這才見她臉色發(fā)白,左手捂在胸口,眉目十分痛楚,她大驚失色,“主子,你受傷了!”
“我沒事。”子夜咬牙,分明強忍,那聲音卻被刺骨的疼痛壓得打著冷顫,“隔空打物。沒想到,蕭逸的武功竟然這樣高?!?/p>
“皇上?”青弦面色凝重,“主子傷在哪里?青弦為主子療傷?!?/p>
“不必。”子夜面上浮起一絲古怪的笑,“是牛毛針,打在我乳中穴上?!?/p>
牛毛針細如發(fā)絲,輕似鴻羽,肉眼僅見寒光一點。那針極為古怪刁滑,鉆穴道而入,就算剜肉剔骨,也無法將它取出。針不致命,卻會在每日晨昏,讓中針者活活痛足半個時辰,至死方休。
牛毛針相傳為天山怪俠袁布衣的獨門暗器,普天之下,也只有他才有本事將打入穴道的針完好如初地取出。
只是,就算袁布衣有本事取出又能怎么樣?
乳中穴在人乳頭中央,如此尷尬的位置,難怪主子笑得無奈又古怪。
“天!”仿佛天塌地陷,由不得青弦不猛然變色。
“我聽了他這么多的秘密……他本來就應該將我除之而后快……如此小懲大戒,算是客氣?!毙乜谒朴腥f千鋼針扎過,子夜痛極,兩片紅唇竟被她生生咬出血來,口中依舊倔犟不屈,“他若是想我抵受不住去求他,怕是做夢!”
永夜,未央。
一彎斜月橫亙半空,天上并無半點多余的星光,列松如翠,積石似玉,扶疏古木下,椒房殿籠在一大塊黑灰的幕布之中。秋風掃過,一院崢嶸的花木,頃刻零碎飄搖。
一個身姿挺拔的黑影,如流星劃過天際,急急落在空曠無邊的黑幕之中,很快躥進了內(nèi)室。
“表哥。”淙脆一聲低語,夾著半邊哽咽,昏黃的燭火照在高高宮墻之上,映出一男一女兩條影子瞬間擁在一起。
風帽之下,露出靖邊侯蕭慎那張不羈的俊顏。
他環(huán)抱佳人,下巴輕抵著峨峨云鬢,雙手不住輕拍著她的背部,眼中如漾春波,“蘭兒,乖。莫哭?!?/p>
懷中人身子微微一顫,再抬頭已是梨花帶雨,眼淚簌簌而落,明明是安慰之語,卻勾得她眼淚越發(fā)洶涌。
蕭慎素來冷硬的心突地一痛,再抬頭,眸中已帶了三分狠絕的怒意,“蘭兒放寬心,他蕭逸今日如何欺負的你,他日我必定讓他十倍償還!”
“舅舅在時,他不敢忤逆太后與舅舅的意思,對我雖然并不十分親近卻也還留有三分薄面,蘭兒的日子還好過一點?,F(xiàn)在舅舅莫名去了,太后又一病不起,他越發(fā)肆無忌憚,不僅將打理后宮之權給了江家那個狐媚子,又將我禁足在這椒房殿中,只差將我這皇后打入冷宮?!贝巴饩磉^秋風一陣,吹得燈臺上那團小小的燭火猛然晃動,拉長的燭光里轉出一張輕云出岫般清艷脫俗的嬌顏,細看,竟是當今皇后周芷蘭。
“當年奪美之恨,今日殺父之仇,新仇舊恨,我一定會一筆一筆討還!”蕭慎的面目漸漸猙獰,良久,才收斂恨意,柔聲笑道,“等表哥有朝一日奪了他的江山,蘭兒依然是我大齊最尊貴的皇后!”
“真的?表哥,你真好?!敝苘铺m立時收了淚,一雙美目流轉,頃刻間笑若桃李,燦如春風。
“寶貝……”
燭光下,周芷蘭一張俏顏如染春色,一顰一笑,都似極盡煙媚,蕭慎看得心頭一動,一股燥熱從小腹升起,直沖咽喉。他舔了舔突然干澀的雙唇,猛然伸手將她抱起,轉身往床榻而去。
懷中人嚶嚀一聲,乖巧伏倒在他肩上,如墨發(fā)絲中露著的那雙燦爛星輝,有意無意地望著燈臺上那支燃了一半的白色蠟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慧黠。
云層逶迤,殘月如薄冰一片,很快被烏云化去,天地陡然一暗。
綠葉繁密的樹上輕輕逸起一聲冷哼,在這萬籟俱寂的夜里,顯得格外陰森突兀。
“合歡散。果然好手段?!?/p>
濾出云層的微光在樹上勾勒出一個極淡的影子。影子森冷而笑,五官朦朧的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好戲終于要上場了!”
微風吹落些許清冷的聲音,未曾散盡,影子已如一支離弦之箭,很快消失在夜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