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面獸跟過來說：“啥指導(dǎo)員，這是我們部隊的王政委。”

閉著眼睛的王姓政委反手扣住陳子忠的腕子，順勢在他胸口鑿了幾拳：“翻口袋？你小子給俘虜搜身呢，就剩下兩根煙了，給我留一根?！?/p>

“好嘞?！标愖又覐陌櫚桶偷臒熀欣锍槌鲆桓鶡?，見王政委始終閉著眼，又把另外一根煙折了一半。

陳子忠是野戰(zhàn)軍鼎鼎大名的“八大山人”之一?！鞍舜笊饺恕笔前嗣笓]員，當主力團團長的有，任偵察連連長的有，陳子忠職位最低，名氣卻最大。給他們起這樣的綽號和書畫不沾邊，是因為他們都在東北剿過匪，性格粗獷，作戰(zhàn)勇猛。尤其陳子忠，在戰(zhàn)士們面前雷厲風(fēng)行，在上級面前像是個頑童，嘻嘻哈哈地占便宜，小到針頭線腦，大到槍彈、騾馬，逮什么劃拉什么，每次到團里開會，分管后勤的副團長總要偷偷躲起來。

王政委閉著眼，心里明鏡似的：“兔崽子，別跟我耍心眼，欺負我看不見是吧？你要是敢藏私，我就打斷你的腿，讓你在這兒多躺幾個月！”

“眼睛咋了？”陳子忠點上折斷的半根煙，放進王政委嘴里。

王政委冷哼：“算你小子懂事，夜盲癥?！?/p>

陳子忠嘴巴無聲地張合了幾次，悄悄把抓在手里的煙塞回了王政委的口袋。上個月，他被閃光彈震得兩天睜不開眼，那陣他才明白，煙能解煩愁。

王政委忽然大罵：“奶奶的，老子一沒掛彩，二沒裝熊，愣把老子綁下來了！連長敢綁政委，反了天啦！”

被戰(zhàn)士綁下火線的陳子忠笑得肆無忌憚，心里沒那么憋屈了。

青面獸說：“夜盲癥好治，我們部隊有南方戰(zhàn)士，說吃蝌蚪管用?！?/p>

“死冷寒天的，你讓我畫蝌蚪！”

東北口音的傷員在山洞最里面低聲說：“用水熬松針也行，秘方治大病。”

“陳大膽，給老子整點松針，利索點！”王政委喊得山響。

“哎喲，我腿疼得厲害?！标愖又宜浪览∑鹕淼那嗝娅F，使勁朝他擠眼。

“那，都給你啦！”王政委啪地把煙盒拍在陳子忠身上。

陳子忠在一片哭笑不得的表情中摸出大半包駱駝牌香煙，叼一支在嘴角，把剩下的煙丟在王政委身上：“咱有煙，不勞老首長操心?！?/p>

“奶奶的，你個土豪！”王政委朝陳子忠所在的方向猛踢，他翻身閃開，靠著石壁抽起了煙。

沉默片刻，王政委拍著干癟的口袋說：“老子就這點家當，沒啦，真沒啦？”

陳子忠不出聲。

“你小子，給老上級找點狗屁松針還討價還價！真他奶奶不是東西！”

青面獸看不過眼，歪著身子往外走，陳子忠一句話拽住了他：“你前腳出山洞，老子后腳就去報告?！?/p>

青面獸憤憤地朝陳子忠揮拳。

“算了?！蓖跽瘒@了口氣，“山洞就一個出口，還有警衛(wèi)，能動彈的傷員也就陳大膽有混出去的能耐。陳大膽，你說吧，想要啥？三支湯姆沖鋒槍，兩箱子彈？”

陳子忠把煙抽得滋滋有音。

“五支湯姆沖鋒槍！”王政委下了狠心。

“咱尖刀連拼刺刀，不要那玩意兒?！碧岬阶约旱牟筷?，陳子忠在光線暗淡的山洞里環(huán)視一周，“咱尖刀連和你們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啊！”

王政委說：“我知道你小子想啥呢，好啦，答應(yīng)你，只要把我眼睛治好，我?guī)慊厍熬€?！?/p>

陳子忠噌地跳起來，眉頭都在笑：“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陳子忠屁顛屁顛地朝洞口蹦跳過去。

陳子忠左手掂著幾根駱駝牌香煙，右手背在身后，拖著眼鏡醫(yī)生嘴里的“全麻”。

“站住！”沒到洞口陳子忠便被警衛(wèi)戰(zhàn)士喝住了。

“抽煙！”陳子忠笑得像花，平攤左手，“嘗嘗鮮，美國貨，比旱煙鍋子還帶勁，好抽著哩！”

警衛(wèi)戰(zhàn)士扶正挎在身上的湯姆遜沖鋒槍：“少來這套，想回前線的人多了，別說兩根煙，六輪子手槍都沒收買我。”

“這話說的，啥叫收買，我實在是悶得慌，想找人嘮嗑?！标愖又铱吹綉?zhàn)士朝他身后瞄，忙把木棍丟在一旁，“他們要說我給做啥麻，就是用棍子敲腦袋瓜子，說我的腿不行了，得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