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歷史寫作的二律悖論

--評《欲望是把雙刃劍：太平天國的人性透視》

太平天國也曾是中國近代史中的一門“顯學”，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冷落之后，近年來又逐漸吸引了廣大讀者的眼球。在太平天國研究和創(chuàng)作的舞臺上，曾經(jīng)涌現(xiàn)了一批“大家”，如郭廷以、簡又文、羅爾綱、王慶成、史式、張守常、崔之清、夏春濤、史景遷（美）……也涌現(xiàn)了一批太平天國的作家或者作者，比如陳舜臣（日）、黃世仲、赫連勃勃大王……他們或是對太平天國進行深入系統(tǒng)的考證，如已故的羅爾綱老先生；或是對太平天國進行演義或解讀，如黃世仲先生。正是他們的努力，使得太平天國一直散發(fā)著自身的魅力，吸引著無數(shù)專家學者抑或草根平民追尋著這段往事的記憶，感悟這段歷史帶來的思考與警醒。

創(chuàng)作歷史書，最難的是既要真實深刻，又要通俗好看。諸多的太平天國讀本，往往陷于二律悖論，真實深刻的往往做不到通俗好看，通俗好看的往往又難以真實深刻。專家學者往往長于考證，卻短于敘述，結果行而不遠。演義或者解讀版本的太平天國，或許能夠情節(jié)生動，吸人入勝，但卻多有虛構，不合史實，雖然好看，卻算不得真正的歷史書。

學術與通俗，真實與好看，似乎已經(jīng)成為歷史寫作難以走出的二律悖論。

所幸的是，月映長河似乎看到了這種尷尬，力求走出這條二律悖論，作者在多年研究的基礎上，推出新作《欲望是把雙刃劍：太平天國的人性透視》，寫出了一段既真實深刻又通俗好看的太平天國讀本。

作者能夠為讀者奉獻如此精彩而難得的佳作，實在是得益于他在四個方面的艱苦努力和獨辟蹊徑。

其一，博采眾長，熔成一爐。作者對該書的定位，顯然首先是一本歷史書，而不是一本歷史小說，這是作者創(chuàng)作的基本前提。為此，作者“集數(shù)年之功”，“搜集數(shù)百種資料”，鉤沉消化，全面而細致地厘清太平天國史實，特別是對有爭議的“懸案”和“疑案”，作者更是采取審慎的態(tài)度，力避孤證不立。

更難得的是，在力?！罢鎸崱钡幕A上，作者還提出了很多獨特而寶貴的見解，比如作者認為洪秀全“上天受命”異夢是一個半真半假的夢、洪秀全承認楊秀清天父代言權是由于自身神權體系的需要、天父下凡審審判周錫能而蕭朝貴缺席是因為楊秀清不想分享神權的私心，等等。

這些見解，可能為一般的專家學者所輕視，但憑心而論，卻不得不承認，正是這些可能被忽略的真知灼見，恰恰顯露出作者強大的思辨能力，以及敏銳捕捉歷史細節(jié)、見微知著的獨到學術功底。

作者博采眾家學者的成果，并在此基礎上推陳出新，不但保證了該書的品位，更使得她與陳舜臣的《太平天國》、黃世仲的《洪秀全演義》等一些演義類的太平天國讀物，有了本質上的區(qū)別。

其二，立論高遠，視角獨特。難得的是，作者并沒有止步于“真實”，而是繼續(xù)將太平天國引向深刻。作者以人性為解讀的切入口，通過詮釋太平天國人物，以及他的對立面清政府，還有第三者洋人等諸多歷史人物的欲望，讓讀者看到了與羅爾綱的《太平天國史》、崔之清的《太平天國戰(zhàn)爭全史》、王慶成的《太平天國的歷史和思想》等學術專著完全不同的太平天國。

正是基于人性和欲望的解讀，讓讀者可以看到太平天國的更“深處”，并且讓讀者還有了重新思考這段歷史的思維視角和價值維度。比如作者對洪秀全異夢的解釋，對叛徒周錫能的心理揣測，對北伐援軍大面積潰逃心理的剖析，等等，都起到了化腐朽為神奇的功效，使得枯燥的史實有了深刻而厚重的靈魂。

其三，體裁得當，渾然天成。與解讀太平天國的其他專著和作品相比，作者匠心獨運，在體裁的駕馭和處理上，靈活而得體。作者以時間為經(jīng)，將編年體作為全書的大框架；以人物和故事為緯，將紀傳體和紀事本末體作為小專題的載體，匯成不同的章節(jié)，連點成線，織線成網(wǎng)，這種融合多種寫史體裁的混成體，既可以讓讀者領略太平天國發(fā)展的前因后果和來龍去脈，避免了前述歷史專著的散亂和駁雜；又能夠讓讀者對重大專題和重要人物，有一個全面而深刻的認識。比如封王和突圍等章節(jié)，作者既展現(xiàn)了永安突圍前后的全景歷史，又深入刻畫了羅大綱、秦日綱、賽尚阿和洪大全（焦亮）等歷史人物的內心世界。從這個角度來說，該書比史景遷的《“天國之子”和和他的世俗王朝》等書明顯具有更強的展讀性。

其四，筆法新穎，靈動有趣。作為通俗歷史著作，最難得的是作者用超乎同輩的強勁筆力，持續(xù)地調動讀者的“閱讀欲”，讓人流連忘返，不忍釋卷。作者首先采用的是不輸于當年明月的新式筆法，深入刻畫真實歷史人物的復雜而深刻的內心。比如作者通過對賽尚阿的解讀，展現(xiàn)了一個老實而無能的大臣形象；通過對審判周錫能案件的分析，展現(xiàn)了楊秀清的機智和心思縝密，等等。作者細致入微而又洞若觀火的心靈寫史的筆法，生動傳神的現(xiàn)代語義轉換，以及深厚的文字功底，保證了行文的流暢而不失靈動，幽默而不失睿智，不但沒有削弱歷史的真實性，反而為讀者了解真實的太平天國，提供了不可多得的良機。從這一點上來說，該書的可讀性，明顯地超越了近年出版的《極樂誘惑》與《通天血路》等同類歷史讀本。

讓讀者在輕松而有趣的閱讀中，領略真實而深刻的歷史，這大概就是《欲望是把雙刃劍：太平天國的人性透視》作者月映長河的創(chuàng)作追求吧?；蛟S，正是作者集學術性和可讀性于一爐、力圖走出二律悖論的嘗試和努力，才使得該書超乎其類，拔乎其萃，成為迄今為止，最值得一讀的太平天國專著的深刻根源吧。

逍遙客

2011年3月于逍遙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