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呂不韋就是順著那條官道,北上趙都邯鄲,結識嬴異人亦即后來的莊襄王,從此改變人生軌跡,由商而官,出將入相,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秦國二把手。風風雨雨數(shù)十年,威武過,風光過,瀟灑過,快活過,也小心謹慎忍辱負重過,豈料到得白發(fā)蒼蒼,兩眼昏花,老不中用了,又沿著這條舊時官道,灰溜溜地跑了回來。
這也許就是人生吧,宛若一個圓圈,從一個原點出發(fā),在外繞上一圈,終將重新回到舊時的原點。
忽然就起了風。風卷黃沙,由遠漸近,洶涌而至。西邊的太陽,遠處的官道,頓時消失在茫茫黃沙里。呂不韋本能地別轉腦袋,閉上眼睛,躲避著風沙。直到風停沙住,睜開雙眼,那條官道才復又回到原處,呈現(xiàn)在夕陽下。
呂不韋又想,當年若不是從這北門出城,沿那條官道北上趙國,西走秦地,野心勃勃地投資政治,涉足官場,而是出東門或南門,走東南官道,到經濟相對發(fā)達的齊魯或吳楚諸國去,繼續(xù)舊業(yè),經商做買賣,也許早已富甲天下,該坐福布斯排行榜頭把交椅了。
可呂不韋心里再清楚不過,如果不棄商從政,又哪能做上手眼通天人見人畏的堂堂秦國相父?做一個商人,哪怕成為天下首富,也不會有人太放在眼里。說穿了,商人就是商人,生意做得再大,票子賺得再多,也無非納稅人一個,只不過所納稅額多少不同而已。納稅人是什么?納稅人是孫子,吃稅人才是爺爺啊。在國人永恒的觀念里,一萬年前要做官,一萬年后還是要做官。
見呂不韋只管望著遠處,涎水下流,不言不語,旁邊的老妻忍不住挖苦道:“你發(fā)什么癡你?是不是想起過去的老情人,又思接千里了?”
呂不韋沒理睬夫人,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似的。
呂妻又說道:“趙姬當年不是遇上你,恐怕至今還在邯鄲賣藝,做她的過氣歌星。也是那騷貨運氣好,肚里裝上你的野種,又被莊襄王看中,為他生下嬴政,從此富貴如山,金玉滿堂。據(jù)說你曾給那騷貨做過承諾,她做國王他媽,你做國王他爹。她倒是做上了國王他媽,你老人家呢,做上國王他爹沒有?”
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呂不韋還是不作一聲,任憑老妻怎么嚼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