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克定的呼吸因為興奮變得有些粗重，他預(yù)感到自己將會從威廉斯這里收獲一些重要的東西，“那么，威廉斯先生，您能否告訴我，為何貴國政府對于日本人的行為視若無睹？而日本人如此膽大妄為，顯然是對貴國政府的輕視，同時也讓對各國朋友一視同仁的袁大總統(tǒng)十分為難。”

他畢竟是在德國留過學(xué)的，懂得挑撥這種伎倆在洋人身上或許不會見效，他們最注重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好處，他話中的潛臺詞很明白：日本的行為侵犯了其他列強(qiáng)的利益，也包括你們大英帝國的。

“我說過，目前的形式很復(fù)雜……”威廉斯忽地展開雙臂，用詠嘆調(diào)似的語調(diào)大聲道，“前些年，我在皇宮里見過你們前一位皇帝，那個小家伙居然是一個如此廣闊的國家的主人，這是多么不可思議??！”

“前幾天聽我的中國朋友說，如果中國需要一位皇帝，那么袁大總統(tǒng)將是眾望所歸的人選……”威廉斯盯著雙頰通紅、雙眼亮得嚇人的袁克定，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詭笑道，“親愛的袁，那個時候您將成為皇儲，哦，也就是你們所說的太子，或許很快，或許很久，但是您一定會成為下一位皇帝——這個國家唯一的主人?！?/p>

這是袁克定今晚聽到的第二句讓他激動而欣喜的話，第一句是譚姓青年說他骨相貴不可言，因為對方不知他的身份而使得這贊美真實可信；威廉斯這席話卻說中了他一直以來那個存于心底最深處的不敢對人言的夢想。

袁克定的腦際閃過一絲清明，他很清楚，若是這種話一旦外傳意味著什么。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擂鼓似的心稍稍平靜，正色道：“威廉斯先生，這只是謠言，我認(rèn)為是那些亂黨對大總統(tǒng)的惡意中傷，如今已是民國，最后一位皇帝在三年前已經(jīng)退位了?！?/p>

“袁，你究竟想要說什么？中國比日本大得多，事實上他比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的國家都要大，人口也多得多，可是為什么日本人能為所欲為？你想過嗎？讓我告訴你，日本是這個……”威廉斯握緊了拳頭，在空中用力出擊，“你們中國就像這樣……”他晃了晃叉開的五指，“拳頭打人總是很有力的，而中國需要一個強(qiáng)有力的偉人將這個變成這個！”他將攤開的手掌攥成了拳頭，朝袁克定比畫著說道。

袁克定嘴唇囁嚅了一下，最終卻沒有發(fā)出聲音。威廉斯聳肩，帶著一絲不屑冷笑道：“你是想說會有人反對？請看看我們大英帝國尊敬的女王陛下吧，包括日本，毋庸置疑，君主立憲是這個世界上最先進(jìn)的政體，而大總統(tǒng)閣下需要的是有戰(zhàn)斗力的軍隊、恰當(dāng)?shù)臅r機(jī)和強(qiáng)有力的支持！”

袁克定終于為之動容，眼睛里閃動著狂熱的光彩：“威廉斯先生，您的意見是代表著個人還是……大英帝國？”

譚嘯走出混雜著刺鼻酒氣和脂粉香氣的小樓，清涼的夜風(fēng)迎面襲來，讓他有些昏漲的心神為之一振，頭腦立時清醒無比。他邁出胡家小院的門檻，正好看見山池玉林馬車上掛著那盞鬼火似的風(fēng)燈，隱沒在小巷盡頭，想起山池玉林離開時那副恨不得擇人而噬的兇惡嘴臉，不由露出一抹譏笑。

一輛洋車無聲無息地停在譚嘯的身邊，抬腿登車，與頭戴著氈帽，將臉遮住了大半的車夫錯肩而過時輕聲道：“很順利，下一步計劃暫緩?！?/p>

能用兩天的時間布下這樣一個局，雖然大費了周折，可譚嘯還是很滿意的。

此局名為“借花獻(xiàn)佛”，只是這花兒卻有兩枝，其中的明花自然是津門花魁鳳仙，而最為重要的是那枝暗花。

譚嘯在來往天津的路上，便思尋接近袁克定并不引起他懷疑的辦法，等到了天津，接到洪門傳來的消息，他才知道此事絕不容易。袁克定機(jī)密來津，深居袁氏在天津的秘密公館之中，一連幾天都不曾出門，這讓譚嘯空有滿心計謀卻無法施展。

直到洪門探聽到袁克定暗中邀宴一個名為威廉斯的英國人，而且此人也答應(yīng)了邀請時，他意識到這是個大好機(jī)會。

然而袁克定為了保密，居然包下了整座胡家小院，實在出乎了譚嘯的預(yù)料。這種情況下，想要進(jìn)入胡家小院絕不是金錢能夠辦到的事，所以他需要一個“引路人”。騙門里把這種角色稱為“前棚”，意指借勢而為，是騙門常用的手段，山池玉林榮幸地被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