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會還有一些小詩,極具情致,讀來饒有趣味:
梅花
江梅谷尋樹槎枒,雪片飄零梅片斜。
半夜和風到窗紙,不知是雪是梅花。
靜夜時分,風吹雪片,風吹梅瓣,花如雪片,雪如花瓣,梅如雪,雪如梅,這等情景,讀來滿紙詩意盎然。
齋中獨坐
香殺柑花麝不如,晚窗重理讀殘書。
饑烏只道無人在,偷覷盆池一個魚。
這首詩也很有意思,詩人在書齋中獨坐讀書,此時柑花正放,香氣怡人,在這一片靜謐之中,一只饑餓的烏鴉,悄悄落下來,窺伺池中養(yǎng)的那條魚,想找機會叼起來吃掉。此情此景,可謂靜中有動,以動襯靜,和古詩中常用的“蟬躁林愈靜”之類的手法有相通之處。
此外,諸如“小欄干上夕陽紅,古樹根頭雪未融。落盡梅花人易老,主張楊柳是春風”(《竹月亭》),“斫藕敲瓜酒面涼,片云如墨不成章。東風忽遣雨西去,相對兩烏行夕陽”(《夏日吳園》)等小詩也耐人咀嚼,不落俗套。明代徐渭的題畫詩“東籬蝴蝶閑來往,看寫黃花過一秋”,大概也是借鑒了鄭會詩中的“無錢可買東風醉,自寫唐詩過一春”。
《千家詩》所選的鄭會這首詩,寫得也不錯。鄭會自己于旅途之中題詩于客邸之壁,卻借家中妻子對自己的思念來寫相思之情。
荼蘼開于春末,正所謂“又是春殘也,如何出翠幃”?重門深掩,燕子閑懶,玉釵敲斷,紅燭冷殘,心頭的寂寞自不待言,家人惦念著遠行人,每天為他計算著行程,大概此夜正說著:“該到了常山這個地方了吧?”
不過這種手法,并非鄭會獨創(chuàng),清代浦起龍《讀杜心解》中就評贊杜甫《月夜》詩是“心已馳神到彼,詩從對面飛來”,后來此手法為眾詩人所慣用。白居易就有詩:“邯鄲驛里逢冬至,抱膝燈前影伴身。想得家中夜深坐,還應說著遠行人?!蓖踅ㄒ灿性姡骸凹胰艘娫峦覛w,正是道上思家時?!倍跑鼹Q也有:“想得故園今夜月,幾人相憶在江樓?!崩钌屉[那首“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更是回環(huán)曲折,將意思遞進了一層。
然而,鄭會這首詩雖然襲用了前人的意境,但畫面感強,宛如一張工筆仕女春愁圖,相比之下,那些唐人的詩,往往是“寫意”型的,純在意勝,筆法遠不似這般細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