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無人的寨子，在黃昏顯得非常陰森。我爬到高處一戶人家屋頂上，沖四面大喊：“喂！山上有人嗎？”讓阿亮他們也跟著喊，朝不同的方向大喊。

隔了一會兒，山頂隱隱傳來聲音：“你們找哪個？”

我們?nèi)齻€人頓時像打了雞血似的興奮起來。循聲往上爬，一邊爬一邊哇哇喊著，好讓人家定位我們。終于在荒草中，某個人家的屋頂上，我們接上頭了。是在山上放羊的人，看到我們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也很高興。他告訴我們山頂上還有兩個人。他們?nèi)齻€人在這里放羊，村里人搬走后，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上山來。

跟隨他去山頂放羊的地方。阿亮很得意，說：“我就說了，山上不可能沒有人嘛。這里的資源養(yǎng)活一村人難，但是養(yǎng)活少部分人還是很寬裕的。而且這里這么多果樹和花椒，全部扔了太可惜?？隙ㄓ腥肆粝聛淼摹！彼f的也有理，不過少部分人也只是這三個無家無當?shù)墓夤髟谶@里而已。

終于爬到了山頂，牧羊人剛做好土豆糌粑。盛情邀請我們共進晚餐。當下也不推遲，讓沈前把我們背包里的吃食拿出來共享之。

天漸漸黑了，山頂上風很大，瑟索不已。抿了幾口他們碗里的白酒。入口很淳厚，是當?shù)蒯劦拿拙?。夜色漸漸濃了。

窗臺上竟然有一個小小收音機，飄出鄧麗君的老歌《風從哪里來》。風兒多可愛，陣陣吹過來，有誰愿意告訴我，風從哪里來……此時此景，簡直太時空穿越了，我記得五年前在廣州客村小巷居住的時候，隔壁姐姐總愛哼這首歌。她長著一張類人猿的臉，然而聲音卻很溫柔。

匆匆吃完，趕緊下山。放羊人也不挽留，只說，走不下去就回轉(zhuǎn)在山上過夜，明天再下去，這里有鋪蓋。然后三個人送出來，為我們指了下山的盤山路。我們一路疾走，轉(zhuǎn)過山口，看到三人仍站在風中目送。

約摸半個鐘頭，天黑透，竟淅瀝下起雨來。我暗暗叫苦。阿亮說既然下雨了就不要下山了，回轉(zhuǎn)山上住一晚，明早再下山。摸黑下山怕泥石流或者塌方。我安慰他：“我在汶川向來運氣好得緊，這次重來是客，一定不會有什么事情的，放心，一會兒雨就要停?！卑⒘翆ξ疫@種不靠譜的話，隨聲附和，說：“對，跟著硯臺我沒什么可擔心的，我記得有一次天黑了，我們還在路上，你說，‘只要我在路上，就一定還有車經(jīng)過這里的’，后來果然有車帶我們回草坡了?！?/p>

就這樣胡亂安慰著彼此，一邊下山。說來奇怪，雨下了十幾分鐘后竟然真的停了。

盤山路大概八九公里。路基很多地方都被泥石流和塌方掩蓋了，我們手腳并用攀爬過去。沒有人抱怨，互相打氣，開著不太好笑的玩笑。

沈前突然擔心說阿天如果不來接我們的話，怎么辦？就算下了山也回不去啊。

我也沒有把握，電話又沒有信號。說：“下去再說嘛，總不能停在半山。”

如此，艱難行走了兩三個小時。轉(zhuǎn)過一個彎道的時候，看到遠遠山腳下有燈光，叫阿亮看，是不是人家的燈火，阿亮驚喜地喊道：“是車燈，一定是阿天在等我們?！鳖D時大家都有了力氣，加快速度下山。

下山后，果然是阿天，他一直亮著燈，在下面等我們。他擔心我們出事情：這么晚還沒有下來，猶豫著要不要找人上山去尋。見到我們就笑了，那笑容非常溫暖，在燈光里非常明亮。

我們懷著劫后余生的心情上了車，路過一個村寨的時候，壩子上竟然有歌舞。阿天見我回頭張望，便將車停下，讓我去看。我覺得太麻煩他了，推辭說不去。阿天溫和地說：“沒關(guān)系，你們高興就好。”停了停了，又輕輕的說了句：“感謝你們 5·12的時候幫助了我們?！?/p>

徹底關(guān)大橋斷了，城里物價飛漲。許多車都停在路邊，因為沒有汽油加。汶川暫時又陷入盲區(qū)。我們對汶川也疏遠起來了，人是最大的因素吧。汶川，汶川，唉……不論如何，這都是令我們終身難忘的地方。完成回訪工作，我們決定迅速撤離。徹底關(guān)橋斷，都汶路不通，我們決定往茂縣那邊走，過松潘走成綿高速回成都。也通知其他志愿者不要趕過來了。

誰知這么一走竟然越走越遠，走得一發(fā)不可收拾——從四川走到了西藏，從夏天走到了秋天，走了一萬七千多里路。從三個人，走到只剩我一個人。從正經(jīng)游人落魄成沿途和藏人賭球混飯的流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