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洪才突然站起來,說,我走了,我大哥應該回六合去了。
我做事情,有著一般孩子不及的毅力和恒心。這回終于有了一個體現(xiàn)。我每天按時地換蠶沙,添桑葉。日復一日、不厭其煩地將新買來的大片的新鮮桑葉剪成易于食用的形狀。然后就是長時間癡迷地凝視著這些蠕動的小蟲。這是我父母都大為驚奇的,因我并不是天生這樣心智安定。媽媽說,這孩子怎么會對這個事情這么感興趣,別是有什么小農經濟的思想。爸爸就笑著說,我看我們家是要產生資本主義萌芽了。
他們并不懂得我。我很珍視成洪才給我的這些蠶,像是看守了一些希望。它們是一些始終帶給人希望的動物,因為,它們不斷地在生長,而這生長是看得見的。這是讓我著迷的地方。很多年后,看了巴里科的《絹》,我很能理解書中對蠶的贊美。時過境遷,只是幾張蠶種,就有了家破山河在的希望,支撐人走到底去。
然而,它們實在是長得太快了。當它們扭動了肥白的身軀,在鞋盒子里造就出熙熙攘攘的局面時,我終于失去了在成洪才每次來的時候向他匯報生長進度的興趣了。而更大的問題是,我將我所有的零花錢搭進去,也不足以在學校門口的老頭那里購買足夠數(shù)量且價錢昂貴的桑葉。但是,作為一個自立的孩子,我是不愿意再向爸媽伸手的。成洪才說:我有辦法。
成洪才說:我有辦法,我知道哪里有桑葉。
從此以后,我放學就有了新的事情做。成洪才又表現(xiàn)出令我敬佩的地方了。他總是能夠拐彎抹角地在附近找到一棵桑樹。并不是盲目地找,而是心中有譜,好像一架衛(wèi)星定位探測器。比如他說,今天去西流灣吧,少年宮后門那里好像有一棵。我們就去了少年宮,果然那里就有一棵。而探測的范圍也隨需求的增加越來越大。終于有天,我們徒步遠征一直到了輔佐路。在和平橋底下,我們看到了預想的目標樹。成洪才像一只猴子一樣,噌噌地爬上去,將桑葉摘下來扔給我。這種采摘并不是暴虐的,因為成洪才有著原始的環(huán)保主義觀點。他只會采下大的葉子,而留下樹梢的嫩葉,用他的話說,芽掐的了,樹就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