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情況下,《北方時報》的性格也發(fā)生了一些變化:社會新聞版上再難看到那些文風凌厲的揭丑報道,上面的文章大都變得一團和氣。不斷有讀者打電話來抱怨這份報紙上的報道不痛不癢無精打采。
我曾經以為周自恒會利用自己的號召力來改變這樣的局面,但我最終失望了,他對此無所作為。我聽說,當時周自恒正忙于另一件事:爭取獲得一個在《北方日報》報業(yè)集團編委會中的席位。
周自恒曾經在一次報社中層干部會上解釋了他為什么要做這樣的努力。他說,在報業(yè)集團里,《北方時報》員工與《北方日報》員工之間是有等級差別的,這從稱呼上就可以看得出來。比如,在報業(yè)集團內部,人們稱《北方日報》為“大報”,卻將《北方時報》稱作“小報”。即使“小報”在社會上影響力廣泛,但“小報”員工在“大報”員工面前卻好像低人一等。因為“大報”員工始終瞧不起“小報”員工,他們認為,這是一群游走在體制邊緣的人們,一群“烏合之眾”。
周自恒還說,有一次,他聽到一群“大報”員工在談論《北方時報》時說,“這是由一群像農民工一樣的人辦的一張給農民工看的報紙。”這使他很受刺激,他下決心要改變這樣的局面,所以他要在報業(yè)集團編委會中獲得“話語權”,進而為大家爭取更多利益,直至將大家送入“體制之內”。
對于周自恒的這番解釋,報社內部的議論頗多。支持他的人們認為,周自恒此舉確實是在為“兄弟們”著想,也許能夠最終解決大家的后顧之憂。但是,也有一些人由于長期受到“體制之內”的人們歧視,對“體制”產生了敵視情緒,因此對周自恒的做法不以為然。他們把周自恒比作“宋江”,認為他正準備帶著“兄弟們”向“朝廷”靠攏。
不管人們怎樣議論,周自恒堅持那樣去做了。當然,他自信自己能夠獲得那個席位。他的自信來自于他所領導的《北方時報》每年向報業(yè)集團貢獻數千萬元利潤。但是,最終他失望了。
據說,破壞周自恒計劃的是一封信。那是一封通過郵局投遞給報業(yè)集團高層的舉報信。里面列舉了周自恒的幾宗“罪”,比如利用職務之便亂搞兩性關系,拉“山頭”排除異己以及貪污公款等等。人們私下里紛紛猜測這是對總編輯這個位置覬覦已久的副總編李承宗干的,但沒有人有證據證明這一點。
盡管報業(yè)集團高層后來并沒有查實那些“罪名”,但周自恒仍然失去了他想要的那個席位。
我相信,這次失敗的經歷對于周自恒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這次打擊的后果是,周自恒也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他開始懷疑整個世界都在跟他對著干。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努力地工作,他臉上的謙和漸漸變成了驕橫,他變得唯我獨尊。如果周自恒走進了電梯,只要當時還有別人在場,他就決不自己去按電鈕,而只是報出他要去的樓層,接著就會有人搶著去按那個電鈕。
另外,周自恒待人的方式也漸漸變得粗暴起來,他徹底拋棄了以往與下屬們對話時的商量口吻,而改成了命令式的語氣?!拔摇边@個字仿佛在他的字典里消失了,在下屬面前,他每次都稱呼自已為“周總”。當他要表達自己的一個看法時,他會說:“周總認為……”當他要一個下屬去執(zhí)行自己的命令時,他會說:“不要讓周總失望”。
如果周自恒提出了一個想法,有人表達了另一個不同的想法,他就會認為那個人是在懷疑他的領導能力,甚至會認為那個人是在反對他。
周自恒還變得在乎權力,他希望他在《北方時報》里的絕對權威不可動搖,所以他開始利用一些手段來鞏固自己的絕對權威。不久后,在創(chuàng)刊初期曾經與周自恒有過密切合作,后來卻經常提出“不同看法”的副總編李承宗被調離本報,去了報業(yè)集團旗下的一份雜志擔任副總編。接任他的是周自恒的大學同學何守道。
這場“人事調動”的背后傳言四起,而傳言大都與“權力斗爭”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