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時候我家阿茬突然悲慘凄厲地叫了幾聲,我以為它吃了半生不熟的芋頭鬧肚子想去茅廁。就在茅廁的門前,我發(fā)現(xiàn)了阿茬的尸體,它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七竅流血。茅廁的頂上鋪蓋的茅草一片狼藉,好像那里剛剛進行過一番激烈的搏斗。借著明亮的月光,我清楚地看見阿茬的一對眼珠子已不翼而飛,只留下兩個猩紅的空洞。
我不知道該怎樣表述當(dāng)時的心情,奇怪的是我當(dāng)時已忘記了害怕。我甚至產(chǎn)生了莫名的興奮感。誰叫你老是偷吃我養(yǎng)的老鼠呢你沒看見我天天半夜都爬進爺爺家的糧倉里偷兩大把玉米嗎如果哪天晚上我不喂它們,它們就會唧唧唧唧地叫上一整夜,讓我在夢里都會聽得到它們叫。死得活該!這叫罪有應(yīng)得!但你究竟是怎么死的呢屋頂上只有茅草覆蓋,大的動物根本上不去,但一般的小動物又根本不是阿茬的對手。我繞茅廁走了一周,根本沒發(fā)現(xiàn)任何動物行走的蛛絲馬跡。這就奇怪了,難道是什么大鳥也不對呀,這個地方從來就沒有什么大鳥,老鷹也根本不是阿茬的對手,貓頭鷹從來不跟貓咪打架,莫非 是媽媽遇到的那個會飛的女人想到這兒我才害怕起來。我顧不得擦什么屁股了,將褲子一提就往家沖去。我清楚地聽見身后傳來一陣陰森的笑聲。
我顫抖著鉆進媽媽的被窩里,拼命地?fù)u著媽媽的頭,我說媽媽媽媽我看見你天黑前看見的那個女人了。我媽聽我這么一說,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 啊你看見她了在哪兒在哪兒我說在茅廁那邊。你又在騙你媽吧你老是騙我!要是你真見著她了你還能活著回來嗎你以為你是我嗎她伸手一把將我摁倒在床上,摟著我蓋上被子。我躺在媽媽的懷抱里告訴她,阿茬死了,并且死相和她描述的那個女鬼幾乎一模一樣。她說,你趕快睡吧,阿茬無所謂的,它多活一天少活一天無所謂,并且,死了一個阿茬,還會有千千萬萬個阿茬。關(guān)鍵是你沒事就好,那個家伙也就能干些貓事狗事,有老娘在這兒呢你放心,她不敢對你怎么樣的!要是把我兒子搞什么樣,我就是到了陰間,也要把她大卸八塊。
在此,我不想描述我那晚觸目驚心的夢境,以免你讀過之后晚上不敢一個人睡覺。目前只有兩個人聽過我描述的那個夢境,后來都死了,一個死于車禍,一個死于自殺。據(jù)說他們的死相都很優(yōu)美。烏嘴在二十歲那年在北京被一輛叉車撞飛二十多米,麟燕在二十一歲那年在無錫從三十八層的大樓飛身而下。按照我媽的說法,是他們終于完成了飛翔的美夢,是夢想殺死了他們,而并非是因為聽了我描述的那個什么夢境。她說別人說的夢境永遠(yuǎn)是別人的,真正的元兇都只是與自己有關(guān)。但她也拒絕聽我的描述。我知道這里決不僅僅是她說不想聽的原因那么簡單。
第二天一早,我就和往常一樣去上學(xué)。我走到翻車的時候,烏嘴和麟燕正在一個碎石碓里尋找光滑的石塊。我也就加入其中一起尋找,可是找了半天我也沒能找到一塊像樣的石頭,而他們每人都撿到了好大一堆。當(dāng)他們往書包里揣那些大小不一的光滑石塊時,我發(fā)現(xiàn)了一塊奇怪的石頭 它遍體通紅,薄如蟬翼,卻堅硬如鐵。它與別的石頭的最大區(qū)別是別的石頭都是冰涼的,而它卻是溫暖的。